这里早已经形成了一个稳定的生态环境。蟑螂与老鼠在此泛滥成群,蜘蛛与蜈蚣在在此安营扎寨,就连蝙蝠与壁虎都能够在此安居乐业。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四周,甚至在某个角落里,意外地发现了一溜儿不知道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棕褐色木耳和一大簇正在疯长着的白蘑菇。
十五岁的兆平泽,嘴里叼着袋装牛奶,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电脑屏幕。
没人瞧出来那是款什么游戏。大抵是对战类的,时下蛮多小青年爱玩的那种,一个装备齐全的小人,头上顶着个进度条,起初是和对面互殴,五颜六色的光随着动作时闪时灭,而后又端起各式武器,两边火拼起来,像是没完没了,红绿相间的进度条也起起落落。
校工小刘看了三分多钟,感觉这游戏简直堪称光学污染,他两只眼睛都快被那界面闪晕晃瞎了,也没觉么出这些到底有什么意思。他闻见少年不知道是衣服还是头发散发出的馊臭味,他猜不出这小孩已经多少天没打理过自己了。
“四楼这个娃娃,”来时楼下的宿管大婶边讲边煞有介事地用手指指额头,“脑壳出问题喽!我早跟他们主任说啊,快带去看看病吧,晚了就废了,废了——没得救了,晓得?”
这小子疯掉了,魔怔了,人们这样说。
他不再去上课,他也看不见学术警告,他只是整日整日地陷在那光影构成的虚拟世界里,机械地操纵着鼠标与键盘。
在那虚拟世界里,那小人时而击倒他人,时而被他人所击倒,它总会站起来,或是以某种方式复活。
死去的人可以复活,出错的环节可以重新读档,就这样陷在无尽的幻觉当中,好似一切都可挽回,在那一千八百次的循环中,终有一次,母亲会活过来,会再次抚摸他的头。
可一旦停下来,一旦回望向身后那片黑暗处,那种空虚,绝望,悲恸与无助便会重新袭来,在他的胸口灼出一个无法填充的空洞。
——我在这里学到很多知识。
少年在那张X大的退学申请书中写道。
——但我不知道这些知识到底对我有什么用处。医学,数学,物理,生物,天文……它们都和我相干又不相干,我每天只是简单地吃与喝,我需要它们不需要它们,生活都是那么一回事,我们搞不清楚我们为什么而活着,我们只是不断赋予生活以意义,这或许是我们擅自吃下智慧树上果实的惩罚。
——妈妈死掉了,我本可以相信她是被神灵感召而升入天堂的,但我所学的一切知识我不能够相信那种事情,我知道死亡就是死亡,没有半点绚丽美好之处,她的遗体被火化,骨灰撒在地里,她作为人彻彻底底地不存在了,即使我此刻死去也不能够与她相见。
——千万年前我们在伊甸园里赤身裸体,无忧无虑地生活,某一天我们从那种今天我们认为是蒙昧无知的状态中解脱出来,这使得我们不能够再对苹果从树上掉落这样的事情熟视无睹,我们开始探究‘为什么’,但知道那样那样多的‘为什么’真的让人快乐么?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四个字写了三两遍,划了又写,写了又划,好像写字的人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心中有没有答案,只是茫然地用钢笔在纸上添下一道又一道墨痕。
53.
2005年的初春,办理完退学手续的兆平泽准备离开这所校园,被母亲曾经的恩师,年近六旬的陈觅教授拦住。
“你还年轻,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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