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看得见他那发育得怪异甚至可以称得上畸形的阴茎。
男孩们啧啧称叹,男孩们引以为奇,男孩们用一双双窥视动物似的眼睛窥视着树上这个称得上出类拔萃的怪胎。
过去他们打不过他,现在他们胜利了,他们不再畏惧他,他们是比他更完整的人,而树上的他不过是头空有力气的野蛮动物,生理残缺的异类,一个被公开处刑的,被精神阉割的,被文明的群体施以蔑视的可怜虫。
纵然是野兽一样的周生海,也依然是在文明世界长大的少年,并没有活到鲜廉寡耻的地步。他不仅在那短暂的几分钟里社会性死亡,灵魂也仿佛受到了致命的敲击,外壳自此一点点地消解下去,展露出脆弱不安的真实面目。
他在很耀眼的阳光下鸵鸟似的闭上眼,好像那样他便不存在于世界,或者他以外的世界便就此消失,他的拳头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最后他被迫维持着那个狼狈的姿势,像实验室里被解剖的青蛙。许多年后在X大医学系念书的秦璐,拿起手术刀的刹那,被裹在蓝色手套里的手指会无意识地发颤,想起某个苍白的,无力,令人战栗的午后,想起某个垂下纤长睫毛的阴郁少年,她起伏不定的胸膛间不自觉地涌现出一股异样的愤怒。
——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人?
梳小辫子的秦璐,在姆妈怀里吃糖的囡囡,荒诞世界里的小小的战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虚空中愤怒地困惑地喊。
——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与你们不一样的人?
她觉得她的身上有火在烧,她觉得她的嗓子里有散发着铁锈气味的东西在往上顶,她并不想哭也不想叫嚷什么,她仅仅是想要用她的小手抓住每一条领子去质问,她要弄清为什么,她一生都要弄清这样的事情为什么发生,直到火焰将她的整个人都烧成灰烬。
而最初的那个夏天……那个夏天的少男少女们还做了些什么呢?
在被警卫兵从树上弄下来后的一个月,周生海没有再说过任何一句话。
袁家人竭力想搞清发生了什么,但那不是件容易的事。
成年人的世界与孩童世界像是两条平行线,又像是相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成年人漫步在水族馆,望见玻璃内侧花花绿绿的热带鱼,像望见一群正值青春的少年,少年们在海水中游动,亮闪闪的鳞片映射出五色的光,各式各样的生命穿梭在成片成片的珊瑚与石块间,放眼望去尽是美丽的景象。
在院里的长辈们眼里,小孩子间摔摔打打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周生海来院子之前,院里的孩子们便是三天两头就要打起仗来,还有时和其他院的孩子打起群架,等回到家来,个个脏得像泥猴,脸上也难免挂些小彩,做父母的虽是嘴上骂骂咧咧嫌弃孩子又弄脏弄破了衣裳,但也不会多往心上去,总归他们这代人年幼时是那样过来的,现今做了父母,便也循着老一派的轨迹去,觉得太捧着护着是娇惯了孩子。
但周生海一来,形式就完全变了,这少年的拳头没轻没重,与其说是打架倒不如说是要吃人夺命;砸人脑袋,咬人喉咙,摆出一副与人同归于尽的架势,屡次把院里的其他孩子打进医院,院里的几户人家父母早有不满,又想起周生海的母亲杜小娟早年间在院里撒泼的场景,难免有所忌惮,疑心这小子遗传了他母亲的疯病,便私底下总叫自家孩子离那疯子远些。
久而久之,周生海在院里长辈眼里,便是个有点暴力倾向的问题孩子,他们平日里也难见得到孩子们和周生海是如何相处的,只眼瞧着一个二个的孩子被周生海这小疯子踢折了骨头咬破了脖子,长辈们理所当然地认为,纵使小孩子间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也不该闹到动狠手的地步,况且孩子又能说些什么呢?
早有人劝袁家人带周生海瞧瞧西医,看这孩子是不是脑子发育得有问题,怎么平日里见了谁都不说话,还总发疯打人,毕竟有个那样神经兮兮的母亲,儿子脑子不正常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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