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绢。
中原人的手绢,很柔软,盖在脸上的时候飘来奇怪的脂粉味。那人将他脸颊上的鲜血擦去,又静静凝视了他一会儿。之后朝一辆马车指了指,跟他说:“跟我们走。”
赫连翊只迟疑了一下,之后就顺从地爬了起来。骨折的手臂撑在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出了一身的冷汗,血汗结成块黏在背上,每走一步都像灌了铅似的难受。
这是敌军,他知道,按道理,他应该拿起那把刀砍掉对方的脑袋,如果不成功,就该抹脖子自杀,防止被对方羞辱。
但是他从小就相信一件事,在危难关头还是活命比较重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
谁愿意送死谁去吧,反正他选择活。
大丈夫能屈能伸,关键时刻低一下头怎么了?抱着这种十分务实的想法,他坐上了敌军的马车,在车上倒头就睡,等他又睡了一觉,天空已经泛起了浅浅的白色。
告别了昨日的好天气,今天的天气灰蒙蒙的,如果天气可以预兆什么,赫连翊觉得自己的处境不太妙,但又没到完蛋的地步,总而言之,半死不活吧。
这些敌军真要杀自己,昨晚当场就杀了,他们看到了他身上的佩刀,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所以才把他带到这里。
敌方的大营里人来人往,赫连翊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些中原人长得与他们有些不同。他们的脸庞没有那么立体,可皮肤更白,身材更瘦弱,眼神更精明,哪怕是将士,都用一种观察野兽的模样,戏谑地看着他。
那种看待战俘的眼光真刺眼,可赫连翊没有躲开,他好奇地四周张望,嗅着军营中的火药味,和隐藏在其中淡淡的香料味。他从小像动物一样长大,不知道羞耻是什么,且有种动物般的灵敏,对嗅觉相当敏感,火药和香料,这就是中原人与他们的区别。
尽管他才十三岁,但他知道这些微妙的不同,尽管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几年之后,他会明白,这种差别叫做风月。
反正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死,观察敌人,比蹲在角落里痛哭流涕强。
他好奇地看来看去,忽而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隔着许多走动的军队和人群,那个身影像一只白鹤,轻轻从他眼前晃过,赫连翊没有看清是谁,当他想要再望过去时,只看到一片空空如也的平地。
草原怎么会有白鹤?那不是属于这里能看到的景致。但那个人的身高和体态,好像跟他年纪差不多,抓一个同龄人对赫连翊而言并不困难,他那一瞬间有种冲动,冲过去劫持那个人的话,是不是就可以逃出去了?
身后有个人粗暴地揪住他的头发,他的头皮被拽得生疼,因此关于这个人的许多设想,只在赫连翊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现实打断。
那人凶狠地呵斥:“不要东张西望!”
赫连翊又听不懂他在骂什么,不过,他倒是立即明白了一件事。
看来刚才闪过去人,的确不一般,否则何以这名部下会这样警惕。赫连翊用余光扫了扫四下的位置,记住了那个身影的方位,低头朝前走去。
眼前是一间破旧的木屋,十分简陋,看着摇摇欲坠。身后的军官粗暴地踹开门,整个屋子连带着都晃了晃,掀起一阵尘埃。屋内只有一个巨大的木桶,那名军官二话不说,将他按到木桶边,抄起一木勺的水,朝他当头浇下去。
冰凉的水,赫连翊本能地躲了一下,之后他再度感受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四肢直冲头顶。伤口经水冲刷,被血和汗黏着的地方重新裂开,此时他才隐约地搞清楚了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伤,以及伤得有多重,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在小木屋里蔓延开去。
那军官朝他身上灌了三勺水,之后就骂骂咧咧地将木勺子扔了回去,他对赫连翊怒骂:“进去,洗干净再出来!”
赫连翊听不懂,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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