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回帳歇一会儿吧。”卞嘉劝道。
虞望左臂微抬,玄鐵护腕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手下的副将知道他不需要任何打扰, 便安静地退后离开。
虞望一个人,站在營地的最高處,俯瞰着脚下万古不變的江流。
父亲曾经告诉他,一个出色的将领,必然要舍弃常人所沉溺的儿女情长,虞氏子孙最高的荣耀就是战死塞北,除此之外,任何事都不值得骄傲。
在虞望的记忆里,虞氏祠堂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牌位,香火缭绕中,每一个乌木灵位都刻着相似的结局:战殁于某地,享年几何。父亲总是让他跪在虞家世代忠烈的灵位之下,向他讲述叔伯祖辈的往事,他必须铭记所有人的荣耀,必须继承所有人的遗志,虽然那时候他还非常年幼,并不能完全理解父亲的苦心,却已经接受了自己既定的命运。
后来父亲去世,祠堂里的灵位又多了一个,放在密密麻麻的牌位里根本不算什么,可当年的虞望却失魂落魄。他跪在祠堂中央,被所有人注视着,被所有人期待着,被所有人同情着,仿佛自己也變成了牌位中的一个。
他快死了。
自那以后,他噩梦缠身,夜不成眠,短短几日瘦脱了相,夜里常常听见道士叹息他生魂寂灭,乃早夭之相。
那年他才三岁。
如果就那么死了,就进不了虞氏的忠烈祠,不用面对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了。
不是也很好吗。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直到一个雪做的糯米团子噗叽一下跪他身邊,结结实实地磕了两个响头,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
他不知道,虞氏的忠烈祠是不允许外人上香的,若是父亲还活着的话,肯定第一个把他赶出去。
但虞望没管他,他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虞望也没有往心里去。
直到午夜,他实在撑不住了,直直地往地上倒去,以往父亲还在时,绝对不允许他在祠堂如此失仪。他疲惫不堪,逐渐模糊的视线里,父亲的牌位似乎在不断逼近,但比质问和责备先一步到来的,是一个柔软窄小的怀抱。
——
京城和北雁关相隔数千里,其间山隘险峻,江流不息。飞虎營驻京畿營队连日疾行,终于在第十七日和塞北大部汇合。
广袤无际的草原,如今正是水草丰茂的时节,极目望去,浓绿的風浪席卷过嶙峋的隘口,绿浪下埋葬着锈蚀的箭镞和白骨,还有无数将士长年浴血的光阴。
军队一路风尘仆仆、跋山涉水,终于抵达虎崖关——虞望部下大将何如霖的驻守地。此處城防坚牢,雨季水源充足,城建优越,关内贸易往来频繁,非但不是所谓的不毛之地,反而百姓生活富足,宴饮娱乐之风盛行。虞望带兵入关,下令休整一日,禁色禁酒,违令者斩。
何如霖调守北雁关,前来接待的是他的副将。虞望解下满是尘土的披风,在虎跃府中堂主位坐下,副将弓身为他铺开虎崖关至北雁关一带的军事驻守堪舆图,一群镇守一方的将领围在堪舆图邊,商议明日的行军路线和作战策略。
“直接飞渡密云河是最快的,弓骑营和齐技击的弟兄们都有渡河经验,没必要绕远路。”楚以卫提议道。
虞望沉眉思量,未置可否。
“北雁关形势不利,不过是因为那几个柔然细作把水搅浑了而已,但的确也损失惨重。此战宜速战速决,万不可在城中逗留太久,否则容易生变。”卞嘉道。
“何如霖那邊什么情况?”虞望问何如霖手下副将。
“回大帅,两军还在对峙。”副将抱拳答道,“北雁关布防特殊,柔然的细作也还没抓干净,何将军没法放开拳脚,只能采取保守战策,稍微有些被动。”
“城内百姓如何?”
“已经全部遣送至虎崖关、鹿鸣城等附近比较安全的边城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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