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在说笑,于是表情凝了凝,又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怎么了?忽然这是。”
陈羽芒垂下眼,语气很轻,“我要回国。”
他累的就像是刚跑完一公里那样,或许呕吐消耗光了陈羽芒的大半力气,所以看起来才会这么无力。季潘宁没说什么,而是让他先坐下缓缓。
“我一会儿就去收拾东西,我想尽快回去。”
季潘宁不清楚缘由,她安静了一会儿,问陈羽芒原因。
陈羽芒说,“我要去找邢幡。”
“先坐下休息一会儿。”
“我要去找邢幡。”
季潘宁还是很安静。她定定地看了陈羽芒一会儿,眼睛一点点变红,她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扇了陈羽芒一耳光。
没有用很大力气,因为她在发抖。因为她不解,去趟超市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事。
季潘宁恨铁不成钢,她只知道那个没良心的混账利用了陈羽芒,消亡了家族企业,他让陈羽芒失去了一切,甚至于家破人亡,陈羽芒被这个人毁了。她说,“不恨也就罢了,你要回国去找?为什么,你疯了?你真的是个神经病?你知道你回国之后会遭遇什么?”
陈羽芒用手背蹭了蹭胀痛的脸,他很平静,也没有反驳什么。无论季潘宁如何骂如何劝,他依旧坚持。
“要走给我个理由。”
陈羽芒抬起头,嘴角有些擦伤,那不是季潘宁打的,应该是刚才呕吐的时候不小心撕裂了嘴角。他说:“我只是发现了一件事。”
季潘宁好笑地问你发现了什么?陈羽芒说。
“我发现我是爱他的。”
操,恶心死了。“我真的没心情听你——”
“不,潘宁。”陈羽芒看着她,充血发红的眼神没有太多神采,他将眼睛弯起来,露出一个笑,这笑容让满脸鄙夷的季潘宁心尖一揪。因为它实在是很温柔。
她还从来没在陈羽芒常年淡漠脸上看到如此古怪的笑。像是想通了什么,明确了什么,有一种解脱的、舒缓的感觉,她意识到,陈羽芒现在处于一种失控的边缘,像是什么东西被扎破后就再兜不住了似的。她后退两步,没有说话。
这段时间,陈羽芒一直都很低落。
邢幡不相信他,到最后也没有去找他。这让他生气又低落,看到新闻后也怨恨过一段时间:要是没有自己,陈悟之那个混账哪有这么容易进监狱?
但其实这几个月更多的是迷茫,他知道邢幡不爱他,那自己呢?他爱邢幡吗?在机场那天季潘宁问出这样一个讨人厌的问题,是因为陈羽芒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不懂爱,他甚至一不高兴地就咬伤过邢幡,谁会把爱的人几次三番弄的血淋淋的?
所以结论是他不爱。那不是爱。
陈羽芒看到视频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邢幡身上所有触目惊心的疤痕都有了合理的答案。这段令人作呕的影片太冲击心灵,比在火里自焚的人看上去还要痛苦。一个人到底会绝望成什么样才会哭叫得浑身都剧烈颤抖,邢幡看起来才十几岁,人的眼睛里居然能承得下那么多恨,陈羽芒意识到这不是一天两天的折磨,这是邢业霖对他经年累月的摧残,他是靠着恨意活下去的,陈羽芒几乎就能肯定,在邢幡杀了邢业霖、在他得偿所愿的一瞬间,就会跟着一起去死。这不是陈羽芒想要的结果。
「是个共情能力很低的人」,陈羽芒知道有人这么评价自己。
看不懂画作,听不懂乐曲,感受不到作品带来的情绪。他不懂邢幡为什么会看着那副油画哭泣,不明白为什么悲剧落幕的音乐剧会让邢幡郁郁寡欢,到晚餐结束了还缓不过来。他顺手帮下季潘宁的时候,不明白她为什么咬着牙一边流眼一边说谢谢。所有身边人喜怒哀乐,都大不过他自己的喜怒哀乐,为什么会因为他人哭泣而哭泣,又为什么会因为他人幸福而幸福。荧幕里的故事不是真实的,即便是真实的那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陈羽芒看见邢幡的眼泪,听见邢幡的哭泣,忽然,那个人的痛苦就这么铺天盖地地扑在了陈羽芒的身上了。视频他一直看到了最后,直到陈羽芒能控制身体了,胃里翻卷的痛苦从小腹一路传达心脏,他知道自己要吐了。但是在那之前,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第一次发现眼泪不受控制,心痛也无法停止。陈羽芒不是因为视频过于血腥残忍而去吐的,他是因为太痛苦了,因为邢幡太痛苦了!因为哭声太痛苦了!他意识到,意识到自己是爱邢幡的,看到爱的人被折磨是世界最残忍的事,那样的酷刑让他无法忍受,陈羽芒平静又悲痛,平静是因为有些解脱,因为明确了自己的心,不再茫然低落,悲痛是因为他知道,他知道邢幡不爱他,这个事实,在此时此刻,比以往都要更让他失落难过。
但是陈羽芒不在乎了,他趴在马桶上吐得昏天暗地,喘息着,流下眼泪,他想去找邢幡。他想见他。
他不想玩什么游戏,不想你追我赶的矫情,他找到邢幡之后就会坦白,他想留在邢幡身边,他会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我知道你远离我的原因。我知道你在试图掐死我的时候动心了。陈羽芒终于明白了邢幡远离他的原因。千方百计地将我送走,我知道你心软了。你为什么心软。你为什么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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