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是下起了雨,后来才知道是山里浓郁的雾露。
下了马,又被人推推搡搡押进了船舱,在一片不知是江是湖浩渺大水里飘摇了半日,靠岸又被扶上马,隐约感觉在往高处走,山路崎岖,除他以外,其余人都下马步行,颠簸不知多久,终于到了地方。
有人为他摘去眼罩,林故渊睁开眼睛,一瞬间淌出泪来——眼睛被蒙得太久,一点熹微的光也承受不住,他抬起头,看见头顶一块深蓝的夜空,一弯浓黄的月。
此处群山延绵,隔绝人烟,巍峨险峰拔地而起,巨大山体压在头顶,让人不由头晕目眩,东南方山势平缓,山与山之间扎着好些高大箭台,箭台与箭台之间以竹吊桥连接,好些个蒙面黑衣人,背着长弓来回巡逻。
他们立身之处正是一座崖底,一片黑黢黢的积水潭,潭水寒冷刺骨,雄浑大山将此处包裹的一团黑漆,前方是万丈绝壁,再无路可走。他险些以为是上了易临风的当,要被斩首灭口。
那驯鹰人抽出一支短哨,向对面悬崖呜呜咽咽吹了几声,只听一阵振羽之声由远及近,夜空之中划过巨大翅膀,一开始只是寒鸦数点,越来越多,越来越低,鬼魅般的黑影盘旋往返,羽毛雪片般簌簌掉落,有一根砸在林故渊肩头,他从草丛中拾起那灰白羽毛,足有一尺来长。
鹰唳响遏行云,他低喘一声,被眼前的景象骇地喘不过气。
鹰,天上盘旋而来的是数以百计的鹰群!
每一头都硕大无朋,玄色羽翅张开,恍如空中滑翔的小岛。
驯鹰人打个呼哨,鹰群遵从口令,扑棱着俯冲降落,一只只收拢羽翼,有的落在地上,落在石头上,有的落在树梢,还有的扎进寒潭饮水,这种怪鹰站着与人一般高低,三三两两落在各处,只如平地突然鼓出座座坟包一般。
那驯鹰人见怪不怪,往他腰间捆上一套绳索,绳索另一端连出七八个绳子头,唤来十余只怪鹰,将绳头分别绑在巨鹰的利爪上。
收拾停当后,驯鹰人仰脖朝山顶吹了串调子,两手微微一抬,巨鹰齐齐扑闪羽翅,驯鹰人又一声令下,林故渊只觉腰上一股巨力拉扯,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升到了半空。
他用拳头堵住嘴,大口大口倒吸冷气,遏住一串呼啸……
山风过耳,直挺上升,径直越过高山险峰,巍巍秦岭,万里河山尽收眼底,只见峡谷纵横,大江大河如黑蛇蜿蜒流淌,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被拖去奔月,可巨鹰带着他升到最高,朝崖顶俯冲直下,煽动翅膀激起的风浪刮着他的脸颊,他张大了嘴,只觉马上就要摔个粉身碎骨——
悬边站着个黑袍男子,背上挂着个竹编筐子,长发披垂,冲他张开双臂,笑道:“别喊,别喊,憋住了!”
林故渊双足率先落地,被巨鹰拖拽一路猛冲,那黑影哎呦一声:“往我这儿来,往我这儿来,别摔了!糟了糟了,要接不住……”
话音未落,林故渊在他跟前三尺处双膝着地,一头栽进泥里,全身被扑棱棱的羽翅拍打,谢离歪着脑袋看他,半是戏谑半是讽刺:“……行,少侠这记磕头我受着了,赶明儿发压岁钱。”
林故渊鼻尖蹭着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不由恼羞成怒,然而一看见谢离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一车子话卡在了喉咙里,什么都忘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若不是此地意外重逢,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分别仅三四日,他竟那么想他。
明明一路含着怨怒,可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心头酸楚,眼泛水雾——与以往那模糊的欢喜截然不同,他从没像现在这般,想抱着他,想亲一亲他,想靠着他的胸膛,听他说好些肆无忌惮的话。
可他只是原地站着,紧紧抿着嘴唇。
大约他眼里的情感太过汹涌,谢离在与他四目相交的瞬刹微微失神,两手不由自主抬起,做出一个等他投怀送抱的姿势,林故渊倾着身子,双足却稳稳扎在地上,谢离向前迎他,可最终也没跨出那一步,两人呆呆地站立许久,都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各自把目光转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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