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再拿话奉承他,林故渊突然皱了眉:“醒了就快走,一觉睡到现在,好懒的骨头。”
两人随即出门,那日正是个艳阳天,天气转暖,晴空万里,街上行人如织,有卖糖糕的、捏面人的、卖小拨浪鼓小糖人儿的、拉胡琴说书卖唱的,街口一家茶水摊子,滴溜溜坐满了人,一个个扯着嗓子评论时政,怕是真的朝廷官员来了也说不过他们。
两人买了两顶斗笠遮住脸,一前一后相隔数尺,专拣人最多处走,遇上有趣的便停下看上一看,见到没吃过的小吃食,也停下买上一点尝鲜,林故渊极少涉足这繁华闹市,又是头一次不急着赶路,渐渐起了兴致,端肃的脸有了几分红尘烟火气。
不知不觉逛到下午,脚有些酸了,拐进一家饭馆,一人吃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饼。开封府富甲天下,放眼望去皆是楼房屋宇,道路纵横交错,青天白日,百姓安宁,仿佛与前些日子的武林纷争没有半点关联。
两人逛累了,于闹市中找了一家茶楼歇脚休息,吩咐伙计在二楼选了个雅座,沏了一壶休宁松萝,又叫了些南瓜子、桂花糕等几样点心,茶馆一楼中央扎了个戏台子,台上没人,那拉胡琴的师爷却坐在人堆里,一头蓬乱白发,半阖着眼皮,铮铮拉出一串调子,唱道:“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料定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调门起的高了,挣着苍老的嗓子,声调苍凉喑哑,断断续续如泣血一般:“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东西征南北剿……保定乾坤……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
第45章 听风
他忽然发出一串大笑,笑得太急,被呛得连连咳嗽,周围人听他唱得不好,都不满意,纷纷朗声说起自己的话来,那老人哀叹了一声,铮铮又拉几声琴,调门哀婉,唱道“……亮一亮琴音,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不远处一个汉子掏出几个铜钱,扬手朝他一洒:“这空城计让你唱得这么丧门,好败大爷的兴致,走吧,走吧,不要唱了。”
那老者在地上摸索一阵,道了句谢,一跛一跛地背着胡琴走了,又换了个小姑娘上台弹琵琶,众人阵阵叫起好来。
林故渊端着茶杯,凝望着那老人离去背影,嗟叹一声,谢离问他:“唱得那样喑哑刺耳,你若要听,我再叫他回来。”
林故渊道:“唱得虽不好,一个老人唱这段,别有一番滋味。”
谢离道:“说来听听?”
林故渊却又不说了,将手中一盏茶喝完,眉宇间浮出几分伤情,淡淡道:“我少时读书,见文人善做轻狂语,一个个淡泊名利,动辄便要归隐田园,追其缘由,大多是仕途不得志,或是小人排挤,或是不得君王赏识,总之是不遂他心愿,才做此灰心之言。看来看去,世上真心安于贫贱只寥寥几人,能急流勇退者更是少之又少。后读三国志,每每读到《出师表》,常常感慨,视功名利禄为浮云过眼,重权在握却不觊觎分毫,诸葛之后,再无来者。”
谢离道:“你别忘了,诸葛亮被刘备三请出山,一样投身朝政,谈什么安于田园。”
林故渊白他一眼,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隐于朝三字甚耐人寻味,你去想罢,置身人间最喧闹处,看尽人世污浊倾轧,却能以一‘隐’字贯穿一生,心中是有怎样的大乾坤大丘壑?”
他叹道:“你瞧少林寺那些人,一个个早已跻身名家之列,又都是武林名门高第,聚到一起,还不是要为了各家高低争做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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