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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川和顶着琴酒的冷硬壳子,以略显窘迫的姿势坐在浴室角落的小板凳上,混着绿的银发湿漉漉黏在后颈,凉意顺着覆盖脊背的发丝滑下,而她认真地往手心里挤上洗发露。

“别动,小心泡沫进眼睛。”羽川和语气轻快,完全不觉得由琴酒的嗓音说出这种哄孩子的话来说多么怪异。

细腻的白色泡沫在骨节分明的男性双手中展开,抹到身前同样坐在小板凳上的躯壳那头湿透绿发上,力道细致又耐心,带着躯壳里的灵魂谨慎控制的意图,与原先曾持刀握枪、掀起腥风血雨的用途截然相反。

任由身体原主人以“我自己更能把控好力道”这种冠冕堂皇、实际上只是觉得“用好朋友的视角帮自己洗头发真有意思”的理由动手,指腹摩擦头皮的动作带着一种对待精密仪器的专注——或者说笨拙。琴酒几乎想从喉间挤出一声嗤笑。

他垂下眼,属于羽川和、本该清澈透亮的赤眸不带任何欲念,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无声剖开水雾弥漫的朦胧。

视线从锁骨、肩颈一路滑到右腕懒散搭着膝盖与下方浸在水雾中的小腿与脚踝,温暖水汽将这具年轻的女性躯体的病态苍白熏出红意,皮肤光洁,泛着健康的柔润光泽,仿佛从未受过任何摧折。

没有伤疤。

心底的垂坠感比水汽更重。曾匆忙瞥过、无法探究也无法表达关心、烙印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再度浮现——透过宽大病号服,在手腕、颈部和脚踝能窥见的细密针孔、手术缝合留下的淡粉色印记、尚未完全愈合的新伤叠着旧痕……博士对“优秀实验体”的认可铁证。

而现在视线所及之处,什么都没有,这具骨架纤细的躯体带着春日嫩芽般的柔韧与生机勃勃,却干净得令人心头发冷。时间连同羽川和那异于常人的恐怖自愈速度,吞噬了所有不堪的痕迹。

就像她对自身创伤近乎残忍的漠视。会呼痛,会流泪,会抱怨这样一点都不方便,但实际上是可以用“忘了”“活着就好”“疼痛也算活着的证明”的理由轻松带过的天赋——这很好。

琴酒强迫自己再次坚定这个念头。记不起来才是幸运,试图挖掘(即使是出于羽川和观念下的友人担忧)本身就是对坦荡无忧灵魂的背叛。

痛苦从未在羽川和清醒的认知中扎根,这很好。

泡沫与水流进下水口,瓷白墙砖上的水珠在光线中缓慢滑下。

“接下来闭眼,低头哦。”全程都在专心洗头发、为了不扯痛琴酒而紧绷心神的羽川和呼出一口气,拿过莲蓬头对准绿发的动作带着孩子气的认真,几缕银发贴在额角,眉眼弯起的弧度与成年男性的压迫感格格不入。

侧首回望这一幕的琴酒在低头时眼睫微颤,邀请共浴时几近愤怒的、隐晦的绮念、试探和恶劣捕获欲在此刻彻底归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灼伤般难以言喻的焦渴。

他想拥抱真实的羽川和。想亲自确认她的温度,想用自己的眼睛看见她此刻的笑容。

这该死的、荒诞的灵魂互换。拥抱隔着毛玻璃,触碰都像是假象,唯一的作用只是他无需揣测羽川和是否在强颜欢笑、不必判断她明亮的眼神下是否藏着伤痛,双方都无需伪装,“坦诚相待”这个词在此刻讽刺地失去任何旖旎色彩,只剩下纯粹的灵魂贴近。

“阿阵?冲干净了,还要再帮忙擦背吗?”一无所知的羽川和用毛巾包住绿发,再次提出诚恳的询问,她的目光滑过自己的身体:肩膀瘦削,关节在暖意中泛着粉,被水雾模糊的脊背与腰肢带着不堪一击的单薄感。

她心里有种诧异与古怪交织的微妙感,在这种情况下,以琴酒这具成年男性身体居高临下的视角和触感,这简直是直观的、实打实的“弱不禁风”。

毫无忸怩、一个强烈的实用主义念头从羽川和脑海里冒了出来:虽然原本就知道,但这种容易降低他人警惕的“脆弱性”……嗯,先不说以后有需要时可以装得更可怜一点,日常状态下必须小心,痛起来是真的很过分,还不能让其他人(特别是阿阵)太担心。

“……不用。”属于她的声线在水汽氤氲中显得模糊沙哑,但带着不容商榷的笃定。琴酒猛地站起身,扯下宽大浴巾裹紧身体,速度快得像是在枪林弹雨中包扎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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