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恒挥退上茶的小吏,起身走到他旁边坐下:“我听说他十八岁就通过了院试,是你刻意压了他几年。”
沈廷鹤道:“我怕他年少登科,易生狂妄,日后招致祸患。”
“你对他的了解竟还不如我,你以为他现在就不狂妄了?”郭恒道:“在翰林院多压上几年,磨一磨性子不好吗?”
沈廷鹤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陈琰的性子还不够好吗?”
郭恒觉得他多少有些不讲道理:“我自有我的安排,横竖是为了他好。”
正说着话,一个年轻的六品修撰从外面闯进来,朝二人作揖行礼,二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周沂。
周沂走了一身热汗,语气也有些急:“老师,沈佥院,杨尚书和彦章在宏文院吵起来了。”
沈廷鹤倒吸一口冷气。
郭恒将茶盏搁下,叹了口气:“罢了,想压也压不住了。”
……
满堂庶吉士都没看明白,陈琰交个卷的功夫,两人是怎么吵起来的。
结果是文章判了“中平”,未进前十。
陈琰怕什么呢?他又不靠积分授官,朝杨贯敷衍地行了一礼,施施然离开了宏文院,险些把杨贯的鼻子都给气歪了。
考试的前十名照例被送至御前,皇帝正与内阁阁臣、六部堂官议事,寻空扫上几眼,就被这次考试的考题吸引了目光。
“谁是主考?”皇帝问。
杨贯起身应答:“回陛下,是臣。”
皇帝的面色沉了下来,先看过榜眼探花的文章,依旧是花团锦簇洋洋洒洒的一篇,像喝了糖饧一样腻歪,又问身旁的待诏:“状元的文章何在?”
待诏躬身应答:“回陛下,状元未获前十。”
皇帝只道:“拿来给朕。”
陈琰的试卷第二次被单独送入乾清宫,皇帝将手里的奏疏搁置一旁,先拿起来看。
越看,面色越发凝重。
杨贯的题目为:“汉武征四夷,而海内虚耗;唐宪攻淮蔡,而晚业不终。”
众庶吉士破题承题,纷纷围绕汉武唐宪之功业毁废,用词谨慎又闪烁其词。
只有陈琰明确指出:唐宪宗出兵讨蜀,平定淮蔡,开创元和中兴,汉武帝开疆拓土,平定四夷,奠定大汉基业。但二者晚年穷奢极欲,亲信佞臣,迷信方士,甚至服用金石丹药以求长生,是天子骄奢纵欲使唐汉走向衰退,并非穷兵黩武。
“穷兵黩武”四个大字,险些灼伤了皇帝的眼睛。
他冷笑,一把将试卷掷在地上:“让各位爱卿都看看吧。”
吴用忙捡起试卷,给各位大人传看。
这篇文章,用词极为平实,论据也很一般,在一干花团锦簇的文章中确实显得“中平”,只是这些几乎成了精的老臣们都能看出,这平实的语言之下其实暗藏机锋。
难怪杨贯压着状元的文章,避免它出现在皇帝的案头。
陈琰这是用最直白凝练的语句告诉皇帝:杨贯拿唐宪汉武举例,影射您征讨晋南是穷兵黩武。
当然,陈琰这样做他们也能理解——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一个春风得意的新科状元,天天被人打压欺辱,奋起反抗也是迟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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