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二龙不屑,“他再怎么着也还是陶小山,见着咱们只有挨揍的份儿,你还记得不,小时候咱们谁烦了没意思了,有气了,就把陶小山打一顿出出气,可得了。”
“记得。”三虎哼哼笑,“傻子山么,挨揍不出声儿,也没爹娘管,随便打没事儿。”
“欸。”二龙挪过去点儿,低声说:“你听说没?我听我奶奶说,陶小山的爹娘是咱村的。”
“真的假的?”三虎眼瞪得老大,“谁啊?不是,咱村儿的?怎么可能,咱村儿的自己不养,扔出去给那傻老太太养?”
“啊,稀罕不。”二龙咯咯笑:“是不是陶小山有什么病啊,他爹娘都不愿意要他……”
里面传来打斗声响,两人连忙奔进去,只见陶小山正把魏子旺压在身下揍。
“大哥!”二龙三虎冲过去,一边一个架起陶小山。三虎很壮实,体格是陶小山的两倍,把陶小山压制在地上不能动弹,魏子旺站起来,冲着陶小山的肚子猛踹几脚,“你不信?不信你去问问他们,认不认你这杂种!”
废弃的砖窑里,尘土浮在一缕缕光线中,四处都是残砖碎瓦,陶小山仰面躺在地上,汗湿的脸上沾着灰尘,空洞地望着虚无的一点。
魏子旺他们走了,但可能是习惯了挨打,身体并不怎么疼。
他把手臂抬起,就这么遮着眼,四周静寂,仅偶有虫鸣。
宁红艳正在家做饭,今天陈勇起早赶集买了大骨头,让她给小瓜做骨头汤喝。小瓜早早就扎在灶台边儿,盯着大骨头流口水。
“馋样儿。”宁红艳手脚麻利地剁骨头,烧火,正做着饭,突然有人敲大门,她一边往锅里舀水一边问:“谁啊?”
没人应她,她放下勺子,手在围裙上擦擦,走出去,“谁啊,咋不言声儿呢。”
开门一瞧,喜道:“小山来啦!正好,婶子还说炖好了汤给你送过去呢,在这一块儿吃吧。”
陶小山走进来,宁红艳把门合上,很自然地拍打他身上的土,“这是从哪儿弄得这么脏,哎哟哟,这么多的土。”
“为什么。”陶小山突然说。
宁红艳抬头被他眼底的腥红吓了一跳,“怎……么了?什么为什么,婶子没明白……”
“婶子么。”陶小山睫毛颤抖着,拇指死死抠着手心,几乎要掐出血来,“还是妈。”
“你……”宁红艳向后退了一步,眼中惊恐:“你都知道了?”
陶小山死死盯着她的脸,魏子旺说的话他不是完全相信,刚才只是试探,没想到是真的。他突然觉得很好笑。
疯老太太在村口捡着个小孩,抱着孩子疯疯癫癫地问,谁的啊,谁的呀,谁家的娃儿啊,没人要啊,那我就养着啦。
老太太多少认识几个字儿,大小远近山水石海……大了不好,要小的,普通的,好养活的,水太软弱海太宽阔,就叫山吧,山硬,又高大又结实,多少年都不带变的。
就叫陶小山。
老太太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好的时候对他很好,疯的时候不认识他,推他打他,冬天最冷的时候把他赶出去,五六岁的陶小山哭啊,喊啊,奶奶你让我进去吧,奶奶我是小山啊,老太太在门里头也喊,小山是谁,我不认识!
后来,陶小山九岁才上得了一年级,学费是老太太捡破烂一分一分攒起来的,书包是老太太拿旧衣裳改的,陶小山穿着补丁衣背着补丁包,活脱脱一个小乞丐。
老疯子养小乞丐,是小枫林的一道景儿,有坏心的,笑话老的欺负小的,也有好心的,过年过节接济接济,给陶小山送些自家孩子穿旧了的衣服,捎带着送点年货。
而他的亲生父母,竟然就在离他不到三十步的地方,茶余饭后是不是也嘁嘁嚓嚓笑过,听听,隔壁又闹上了,一年闹上一茬儿!
看着陶家墙上写满陶小山去死的时候,是不是也和别人一样,摇摇头叹口气,感慨地说上一句:作孽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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