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触及的腰背瘦得惊人,嶙峋的脊椎骨节硌得他掌心发疼——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在朝堂上挥斥方遒、在御书房彻夜批红的帝师?分明只剩一把将熄的残火。
“都退下?。”
君王声音嘶哑,手臂却将怀中人箍得更紧,
“崔院正留下?施针。”
待殿门重重合上,纪佑才?小?心翼翼地松开力道。
解问雪在他臂弯里轻颤,额前的碎发已被?冷汗浸透,黏在惨白的脸颊上。
君王望着他,修长的手指拂开那些?湿发,露出其下?青色的血管。
却见?解问雪这般脆弱的模样,与平日朝堂上那个运筹帷幄的丞相?判若两人。
崔妙手见?状不敢迟疑,指尖银针在烛火下?闪过一道寒芒。
她轻轻掀开解问雪雪白的衣襟,露出瘦削得惊人的胸膛,根根肋骨清晰可见?。
“微臣得罪了?。”
她低声道,银针精准刺入膻中穴。
本以为君臣之间应该水火不容,毕竟今日之事虽说?不能外传,但是聪明人猜一猜,大概也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令人意外的是,君王温热的手掌正无意识地轻抚着解问雪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孩童般温柔。
崔妙手余光瞥见?这一幕,手中银针微微一顿。
“陛下?,”
她边施针边低声道,
“丞相?大人元气大损,五脏皆伤。往后需用紫河车、人参等大补之物慢慢将养,更要紧的是——”
她银针刺入最?后一个穴位,道:“万万不可再劳心伤神、心绪难宁。”
最?后一字刚落,解问雪突然在昏迷中蹙眉,无意识地往纪佑怀里缩了?缩,像是本能地寻求温暖。
纪佑手臂一僵,随即收紧了?怀抱,指尖拂去那人额角的冷汗。
崔妙手垂眸收拾针囊,假装没看见这会被朝臣喷口水骂得天理难容的一幕。
虽然,崔妙手确实不太清楚这对君臣之间的纠葛,但是她知?道,这病,不是几?味药材能医好的。
积劳成疾倒还在其次,郁结于心才?是根本,只是这世上的所有心病,都还须心药医。
……
昏昏沉沉,解问雪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
往事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流转,他看见?年幼的自?己跪坐在茅草屋前,就着晨曦诵读竹简。
寒门难出贵子,可他偏偏是个异数——三岁能诵,五岁成诗,七岁便与山中老妇辩得《道德经》真?意。
收养他的老山人被?乡民称作“半仙”,银发苍苍的老妇人总爱拄着桃木杖,在石桌上摆开残局。
那间漏雨的茅屋里堆满了?竹简,从《黄帝内经》到《鬼谷子》,每一卷都被?少年的他翻得起了?毛边。
“小?雪儿,”
记忆里老人家?的手温暖干燥,抚过他发顶时带着药香,
“你太过聪慧,老身实在没什么可教你的了?,老身这辈子最?后一件功德,就是捡到了?你。”
“只是你切记,慧极必伤啊。”
十五岁那年开春,山茶花开得极艳。
老山人将她珍藏的《周易参同契》塞进他行囊,皱纹里盛满笑意:
“去吧,这天下?,该是你的棋盘了?。”
梦里的山风突然凛冽起来。
解问雪看见?自?己背着行囊独自?下?山的背影,青衫单薄,却挺得笔直。
身后茅屋前的老人在原地站了?整整一日,直到暮色吞没了?少年远去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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