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控灯早就坏了大半,他半摸黑半借着楼道窗缝透出的光走上四楼,楼里味道是一锅乱炖:
邻居做菜的饭香和垃圾道的酸臭味混合到一处,闻着让人直泛恶心,边走还得边小心楼道里有人停的破自行车和腌咸菜缸,踩到一只死老鼠那就是游戏额外奖励了。
秦惟宁摸黑把钥匙插进锁孔,老式弹簧锁也不灵敏,他猛地用劲把门推开,一屋子的黑又倾泻到他身上,他转身把门关上反锁,就被这家里的黑给吞没了。
家里除了他也没人,只有几个搬家用的纸壳箱堆在客厅里默默迎接着他。房子是新租的,家里平时没人,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拆完。
客厅墙上日历把这星期圈了起来,附着一排整齐的字,信息简洁明了:“冰箱里有饭,热了吃。伙食费在书桌上压着。妈这周晚上都有课,你照顾好自己。”
秦惟宁明显没有吃饭的欲望,他摸出裤袋里的烟盒,先踱步到窗边,推开窗点燃了烟,迎面吹来正月里的寒风先吹了他一个透心凉。
这是他用这周的伙食费换的。也并不是什么好烟,秦惟宁此前没有抽烟的经验,是不是好烟也抽不出来,他只觉得抽起来特别呛,难以达到上瘾的程度。
对面楼过年的装饰还没撤下去,彩灯喜气洋洋地亮了一片,分到秦惟宁手里的光亮却只有如此吝啬的,烟上的一点。
秦惟宁用力地吸了一口,一股强烈的刺激直冲大脑。张鲤今天在课上讲“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秦惟宁不懂哲学界的流派区分,只对这个哲学观点十分认同。
他身边的人都在朝前跑,而他没办法往前,哪怕只是静止在原地,也是在做退步的、堕落的运动。
只是秦惟宁只好做这样的相对静止和绝对运动:
他父亲,秦源,国企财务人员,他母亲,李当歌,实验高中数学老师。这种搭配在北城也算得上是小康家庭,稳定无忧,更何况他继承了二人的优点,学习成绩一向优异,未来无论如何都该是欣欣向荣直线上升。
然而,有一天放学时,秦惟宁照常回家。那天原本不过是日记上都不会出现的,平平无奇的一天,毫无可写之处。
他先看到了自家楼下的警车,接着抬头看见楼道里探头探脑的邻居,最后,他望见了被带上警车的,他父亲。
他父亲秦源,挪用公款投资某项目,数额巨大情节严重,且资产无法追回,被判处无期徒刑。
秦惟宁的档案上从此也落下了个无法抹灭的印记:“直系亲属具有犯罪记录”。因为档案里的这一行字,他无论作出如何努力,都与自己的理想再无关系了。
负责办案的年长警察环顾了一圈他家里,看到满柜的竞赛奖杯和各类奖状,一晌无言,临走时拍了拍秦惟宁的肩膀,说:“孩子,得往前看。”
秦惟宁的视力一直都是5.0,此时却怀疑自己变成了高度近视。不然无法解释为何他前方的事物都陡然模糊起来。
家里没有了他父亲,秦惟宁的母亲李当歌还依旧撑着,李当歌一向有些知识分子的傲气风骨,面对可畏的人言也无法不受打击,只是为了维持家用也必须接着工作。
不为五斗米折腰很难能可贵,只是有时五斗米的重量也是可以压死人的。
李当歌的课上有学生打游戏扰乱课堂秩序,她一时情绪失控,狠狠教训了这学生一顿,却没想到这学生是标准“走后门”进来的,并非什么品学兼优的正路子,次日实验高中公告板上就贴着“教师李当歌师德败坏,家里有人进监狱还能教书?是不是和学校哪位领导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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