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莞跟着贾母等命妇每日入朝随祭,直到未正过了才回,回去已经到了下午。老太妃的灵柩在偏宫停了二十一日后,才请入在孝慈县的先陵。
由于一年不能听戏,亦不能声歌,梨香院当初从姑苏买来的十二个小戏子,如今都闲下来,便打算遣散之,一一喊来问话。
这些小姑娘当初因为各种原因被卖,有一大半不愿离去,或者说也无投靠之人,皆留下来。只有四五个愿意家去,皆被其干娘领了回去。
贾母留了文官,宝玉给了芳官,余下者皆送给了各姑娘。
给黛玉的小戏子叫藕官,常演小生。藕官一去林府,便被贾敏带在了身边。
李莞屋里是不指小戏子的。不光现在,自当年薛姨妈硬塞秋桐未遂,但凡指派丫鬟这类事儿,就跟李莞院儿里无关。李莞院子里只有跟她陪嫁来的几个丫鬟,还有贾珠从外边捡回来的炒豆儿,余下皆婆子在侍奉。
李莞后又听说,宝玉待去他屋里的芳官不错,宝玉碗里的粥都给她尝。
宝玉一惯如此,待谁都很不错。跟宝玉接触的姑娘,只要不生出更多的心思,小日子就能过得滋润。但凡想多了的,随时候着的就是修罗场,比如被王夫人撵的金钏儿,被王夫人厌恶的晴雯等。
再说去了林府的藕官。贾敏治家既严厉,但待人又宽和。藕官刚去,只知道姑太太的严,未体会到姑太太的仁。
这天是死去的菂官的祭日,藕官想祭拜她,又不敢说。待姑太太歇下,夜深人静时,悄悄寻了一处僻静之处,给菂官烧着纸。
黛玉并没有休息,她在灯下提着笔,想写些什么,满脑子却都是李岩的身影。想到如今正我朝军队跟漠北汗王一决胜负之时,黛玉的心就是乱的。这些天每日烧香拜佛,只求他能早日归来。
正出神时,但见西面墙角处又一闪一闪的火光,黛玉便携了雪雁、王嬷嬷等出去一看。
但见藕官在地上画了半个圈,在圈里烧着纸钱。
黛玉素知母亲管家的严厉,念藕官刚来,不清楚家里的规矩,且藕官年纪也小,黛玉便对跟着她出来的诸人讲,不要声张此事,她且先去看看。
黛玉留雪雁跟王嬷嬷在不远处等着,她独自挑了灯,来寻藕官,并问其故。
藕官起初用谎言以庇护,说是她亲娘的祭日。而送藕官入林府的嬷嬷讲,藕官是孤儿,亲生父母皆是不知的。
黛玉叹道,“也罢,你是连我也不信的。我让她们都不跟母亲说就是了。你祭完,就早些熄了火。我们送你回去休息。”
藕官见黛玉一个千金小姐,待她不但语气诚恳,且还念着她的安危要送她回去。藕官心有所动,便不想瞒黛玉,道:“今儿是菂官的祭日。”
黛玉记得菂官就是那个常跟藕官搭戏的小戏子。藕官演小生,菂官演小旦。二人在戏中常演伴侣。去年,菂官悄悄病死在梨香院。
菂官给火堆中添着纸,凝视着闪烁的火光,道:“说了姑娘也不明白。我跟菂官在戏中常演夫妻,虽然是假的,但每日那些曲文排场,皆是温存体贴。虽然后来又给搭配了蕊官,我跟蕊管演情侣也是情真意切。但终是放不下地下的菂官……”
黛玉被藕官的话触动,心潮一阵一阵的。说不尽的心酸,道不尽的意难平。
“芳官她们都笑我又疯又呆。我这个痴人,让姑娘见笑了。”烧完纸,菂官给黛玉鞠了一躬,谢黛玉成全她对菂官的祭祀。
黛玉却已是枉然,念道白居易的《念微之》里的词:“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又念武媚娘的《如意娘》里的词:“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少顷,她的目光已阑珊,道了声:“谁又不是痴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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