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边上吊着的竹帘障幕翻涌斜飞,底下系的铃铛摇晃作响,纵容着冷风吹打在人身上。
就连长长一串的朱红色灯笼也跟着摇晃,灯影明灭,照得人的身影时隐时现。
元娘跟在小儿子的身后走,她闲时低头踩住自己的影子,忽而抬眸望向热闹的雅间,心里浮起一个念头。
樊楼其实也很小,许多如小儿子亦或是她这样市井小民,若是想进来,要么竭尽全力勤勤恳恳,要么倾尽体己,凑够一顿饭钱。
她一怔的半息,纵使吵闹如此,樊楼外不绝的叫卖声,也能传进耳里。
有些是临街叫卖,有些是提着篮子想尽办法讨好楼里的小厮才进来了,不论哪种,都是尽着一切努力,勤奋生活。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许多人御寒的法子仅仅是多穿几件单衣,到最后,臃肿得连抬手、呼吸都憋闷难为,寒风裹挟着雪花,落在他们的发上,脸与手都冻得发紫,甚至冻伤结痂。
可他们依旧对着每一个过路人笑着,问着,讨好着,这不意味着他们更低贱。
呼入胸腔的气冰冷刺骨,但都抵不过对往后日子的盼头,心头的热气能驱散一切寒风。
他们绝不可怜,而是在靠自己努力生存,奋力向上。
元娘想,自己方才想错了,樊楼,乃至汴京的富贵,靠的不是屋里享乐的这些达官贵人,而正是千千万在寒风中穿梭,叫卖不绝的小贩,才有了富贵迷人、繁华熙攘的汴京。
小人物的向上,才让汴京生生不息。
夜里果然容易多愁善感,等元娘被带到廊厅里的时候,棉门帘掀开,满屋光亮,豁然开朗,迎面而来的是浓郁暖风,扑打在脸上,骤冷骤热,元娘不禁打了个激灵。
真是,莫名有种重回人间的滋味。
一下子置身于繁华中,热热闹闹,许多人吃酒夹菜,有不少也是如她一般,不见得是多么富贵的人家,趁着元宵来尝新鲜的。
平日里省吃俭用,年节里总要舍得花钱。
元娘和徐承儿凑钱点了三盘菜,还有一个没吃过羹汤,这时候在加上两样糕点跟一整壶玫瑰牛乳,定然是吃不完的。
还好魏观吩咐过那个做杂活的小儿子,所以她们一会儿吃不完能带回家。
既然已经来了,而且还是二人忍痛把所有体己都凑一块才点的一桌饭菜,自然要吃完才能回去,否则岂不是白来一遭?
桌上只有一道鱼鲊是荤的,鱼鲊是鲜鱼切片后腌制,而后蒸熟发酵,发酵的法子各有不同,红曲、酒糟都可以,吃起来会有腌制后的特殊风味,变得鲜咸入味,甘醇浓郁。
若是加入春笋,再加了米粉和花椒等香料上蒸笼,就是笋鲊。
鲊的吃法多种多样,乃至有生食和半生不熟,以及全熟*的吃法。樊楼做的还算正常,像做洗手蟹一样,用酒腌制闷熟,就用了各种香料酱料,不加米和果蔬等。
真正做鲊的行家,还得数东华门何吴二家,他们做的鱼鲊可谓闻名天下,每年不知多少士人闻名而来,吃过后争抢着吟诗作赋。
另外两道都是素菜,加了点麻油,拌着香,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
元娘和徐承儿初一进来,被炭火烘得心里发痒,可身上的寒劲还是没过,两人一人倒了一杯牛乳,喝的时候还是滚烫的,得吹一吹才能喝,随着牛乳入口,先是玫瑰香溢满唇齿,接着从喉咙到心口都是暖流,整个人打了个摆子,身上的寒意都被驱干净了。
“舒服!”元娘一饮而尽,喟叹道。
徐承儿也喜欢得很,手捂着装玫瑰牛乳的壶,烫的有些泛红,但也比手冰凉得刺痛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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