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她的自拍,也有虎杖仁和父亲虎杖倭助被记录下的生活照片,还有庭院里的花,仙台松岛的湖水,人行道上遇到过的手拉手过马路的小黄帽——当然,最多的还是她为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孩子准备的婴儿房设计参考图,足足占了大半个相册。
虎杖仁垂着头,手肘撑着大腿,没什么表情地一张一张翻着那些照片。
消毒水的味道在他面前的地上来回滚,惨白的顶灯高悬,照着过道里的人来人往。
说来遗憾,死亡在医院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停止旋转,再过一阵,香织就会成为一捧尘灰,一段回忆,一句令人惋惜的叹息。
虎杖仁只剩下这些照片了。
忘了是第几遍,翻到手指疲累,大腿发麻。他仍是面无表情,身体与灵魂似乎高高地飘在天上,情绪平静异常。
“啊啦,怎么坐在这里?”
突然,有道熟悉的女声从前方传来。虎杖仁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狂喜与微妙的惊惧让他猛然抬起头:“香织……!”
而后他顿住了。愣在原地,喜悦如海水退潮般远去,只余下一阵冰冷的荒凉搁浅滩涂。
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香织。
但也不是他的妻子香织。
“医生不小心传错话了,其实只是普通的脑震荡而已。”黑短发女人穿着病服,扎着绷带,见他看过来,细白的长指将鬓发捋到耳后,好似羞赧地抿唇笑了笑:“让你担心了吧,阿娜达。”
明明还是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每日朝夕相处的熟稔五官,但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像被人生生丢进了刺骨的冰湖,身体和手臂全在剧烈地颤抖,可脑袋和脸颊却如火灼般滚烫,汹涌的愤怒沿着血液涌向四肢百骸,无法遏制、难以自控。
“——别用这张脸做这么恶心的表情!!”
虎杖仁朝她冲了过去。
他一直都没有哭,却在声音吼出喉咙的一瞬,眼眶、鼻腔、嘴巴全都被巨大的酸涩狠狠锤中。平静的琴弦断成两截,视线一下便陷入模糊,如同开了闸门,水珠越来越多,像一场汹涌潮湿的大雨,打湿了青年的整张脸。
“我不管你是谁……”他推掉女人身旁扶着的吊针架,一把揪起她的衣领,近乎咆哮般怒喝,“我不管你是谁!冒牌货!从香织身上离开!”
“先生!这位先生!你冷静一点!”
周围的医护人员和其余病人赶紧冲上来拦住他,惊讶而怪异地看着他。
“这人怎么了?”
“他的妻子侥幸在车祸里活下来,他在做什么?”
“刚才那么冷漠地坐着而不是去陪伴妻子,现在居然装哭?”
无数窃窃私语涌入虎杖仁的耳朵,可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愤怒而痛苦地看着陌生的怪物霸占了妻子的躯体,欺骗所有人的眼睛,堂而皇之地使用她的姓名、冒充她的身份。
“……”
夏江半掩住唇,黄昏倾覆下衬得神色也格外凝重,以己度人,“那你当时不就得和她决一死战吗?”
讲故事的虎杖仁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我打不过她。”
不仅打不过,他还能被她用父亲虎杖倭助的性命与妻子香织的躯体随意威胁于股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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