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左边腿压得发酸,方才叫人看不出身体的缺陷。可一旦走动起来,那短处便毫无遗漏地暴露出来。
原本高大的身形,随着那左右攲斜,竟是显出笨重迟缓来。但他脊背永远挺得笔直,只看背影,都透出一股孤傲不折来,行止间,真如玉山倾颓之姿。
心口像被香火烫了一下,她愣愣看着男人一步一拐的背影,心中竟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也不知道为何,明明是个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可许是他身上的气质太过独特,身上的残缺更是叫人倍觉遗憾。冬宁站在原地,晃了许久的神。
收回神思,她心中悄然哀叹,猛不丁一回头,却对上一双阴冷的凤眼。
章凌之立负手在门槛边,无言地看她,眼神寒凉得像淬了冰。
颜冬宁又被迫站在了书桌前。
她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童,头埋进胸口里,食指勾着纸包上的麻绳,只等着夫子前来训话。
章凌之看她手钩缠着那包来历不明的东西,不由就心头冒火,“还拎着破玩意儿干嘛?赶紧扔了!”
冬宁连忙把纸包拥进怀里,瞪大了眼睛,似乎真怕他要把它们扔了去,“那怎么成?!这是仕英哥哥送给我的!亲手做的!怎么能这么糟蹋别人的心意呢?”
仕英哥哥……?呵,她倒是叫顺口了。
绷着张黑脸,他手指在桌上直敲,“颜冬宁!你一天天地书不好好读书,成天就知道在外面不务正业!不是结交些纨绔子就是戏子!”他说着,声音越发严厉起来,“就刚刚门外头那个……”他手指向门口的方向,“那一看就不是什么干正经行当的,你难不成……要天天跟那种人厮混在一起吗?!这成何体统!”
冬宁一听,不乐意了,嘴立马翘得老高,“什么叫那种人?他哪种人了?戏子又怎么了?这难道就不是正经行当了?人家也是靠自己手艺和本事吃饭的,我都看过的,他活儿可厉害了!”
她越说,越来劲,无视章凌之逐渐黢黑的脸色,昂着头,小拳头捏紧,竟是摆出一副誓要跟他争个高下的姿态。
“他也是勤勤恳恳卖苦力赚个吃饭的营生,凭什么就要被你瞧不起?不能就因为您老官儿做得大,瞧别人都像是蝼蚁了,不配入您的法眼了!”
她一口气说完,牙尖嘴利的,忒不饶人,刺得他心头直冒血珠子,胸腔突突狂跳,只好拼命吸着气。
“颜冬宁……你……”他突地窜出声冷笑,“你可以呀……倒是真护着他,我都不知道,你现在翅膀长得这么硬了?”
冬宁咬住唇,水晶晶的大眼看着他。一下子把这口气撒完,又生出点心虚,可那眼神中的倔强,却怎么也不肯磨灭。
“我就是觉得……他没您说得这样不堪……您又何必如此……恶语相向?”
“哈!”气极反笑,章凌之直喘气,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看你现在真是长本事了,都教训起我来了是吧?”
“我没有!”她立马辩解,“我没有那个意思的……”
教训小叔叔,她怎么敢呢?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呐。
收住了笑,章凌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眼罩下一层阴郁,看得人身上阴恻恻的。
面前的少女娉婷而立,窈窕娇柔,身姿已然抽了条,二九年华,正是褪去青涩的时候。只是脸上还总留着点婴儿肥,叫人容易忽略她的年纪。
他总还以为,她还是从前那个刚入府时忸怩羞涩的小女孩儿,好像总也长不大般,可怜到需要他的强大庇护。那时节的小女孩儿,虽则也任性,可无论他说什么,都总是一副崇拜的姿态,仰望着他。
到今日,到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感觉到,他的姑娘呀,真是长大了。
她开始生出自己的想法,甚至会反驳他、顶撞他,总是在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时候,试图挑战他的权威。
手腕抖了抖,内心蔓延起一股细微的恐慌,仿佛某些东西正在脱离掌控,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便企图从指尖溜走。
过去,他总想着,她应该长大的,应该去见识见识外面的大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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