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的左右两侧都是紫竹林,一面深,一面浅,浅的那面望去,数不清的黑色人头映在斑驳的竹叶细缝里,渺小极了。
见他们来了,深色的垂拱门下,一位着百衲衣的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沈施主,钟施主。”
沈肄南含笑,未回礼,倒是宝珍心里一惊,诧异对方怎么知道她姓名的同时,连忙学着慧明方丈的样子,双手合十,无比虔诚。
认认真真的样子,惹得身边的男人挑来一眼。
钟娅歆悄悄用眼神示意他,大致在说,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要虔诚,不可妄为。
芸芸众生对诸天神佛总是敬畏的。
沈肄南淡笑,收回目光,同慧明方丈聊天,宝珍听了会,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外面。
数十阶青石块立起一个巨大巍峨的斜梯,佛梯之下是拖家带口排队领救济款、救济粮的平凡人,他们熙攘着,眼里带有殷切的光,于富贵人家而言,那些东西可有可无,但对这些人来说却是救命稻草。
慧明方丈和沈肄南聊了几句,临走前,野仔奉上佛经,他接过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才转身走了。
沈肄南注意到钟娅歆一直望着底下的布施,问:“想去吗?”
宝珍抬眸看着他,“……嗯。”
“那就去吧。”
钟娅歆点点头,笑了,沿着佛梯而下,走了叁块青石板,见身边没有人,她停下,回头,掀起眼皮看向站在原地不动的男人。
宝珍奇怪地问:“沈生,你不和我一起吗?”
“不了。”他嘴角啐着淡笑。
发起这场善事的人,却并未参与其中。
真奇怪。
钟娅歆不懂,也想不明白。
沈肄南目送她一步步走到底,纤细的背影披着日晒的金光,影子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有两个布施的人朝左右两边移,给她让出一个宽敞的位置。
布施的东西有两样,一样是黄封装钱,正反两面都写着大大的“佛”字;一样是灰色布袋装的粮食,足秤的米,听说每袋有二十斤。
钟娅歆先递黄封再给粮食,烈日下,排队领东西的人接过后纷纷道谢,感激的神情与她昔日一模一样。
宝珍一时感慨万千。
一轮很快结束,又有集装箱运来装好的大米,搬运的工人穿着破洞汗衫,卖力地搬到布施现场,他们今天都是来做零工的,同样的苦力,南爷给他们的报酬丰厚太多,大家伙都抢着做。
夏日炎炎,这会正是晒的时候,钟娅歆抬手擦了擦额角溢出来的薄汗,旁边的手下见了,连忙找来一把伞给她掌上,趁着这会还没开始第二轮布施,另一位有眼力见的拿着蒲扇为她扇风驱热。
“大嫂,这天热,您要不去歇会,别中暑了。”
钟娅歆淡笑着说了句没关系,又让他们别撑伞摇扇子了。
佛门重地,眼下也不合适。
又过了五分钟,第二轮开始。
宝珍派给每一位到她跟前的人,她见了芸芸众生,芸芸众生见真佛。
喝水歇息时,钟娅歆想起沈肄南,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她抬眼望去,日光刺眼,宝珍不适地迷起眸子,可就这一眼,让她蓦地震在原地。
遥远得已经泛黄的记忆涌现,那是1989年7月21日,与现在一模一样。
沈肄南仍站在那,长身玉立,清冷矜贵,垂拱门下,他的身影被大片暗影罩住,看不清,只余朦胧剪影。
似隔雾观山,明明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见他的第一年,便是如此。
与那年不同,如今的沈肄南最后会走下佛梯来到她跟前。一柄黑伞罩上,遮去灼灼的日光,他会站在她面前,垂眸,含笑地凝望她。
“怎么今天总是心绪不宁?”
“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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