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为了他的野心,就能狠心对我下手。可怜又可笑的是,他的野心到了最后,不过也只是场痴心与妄想,更不用说,如今只剩下我阿兄了。莫说一幅,便是十幅天师图卷,恐怕也是无济于事。往后他能好好活下去,我看便是他最好的天命了。我对他说,这一幅图卷,倘若真有应验,也不会应在他的身上,不如献给公主,免得他身轻福薄,承受不起,他听了我劝,叫我转呈。”
“我父亲虽遭反噬,身已横死,但掌青州多年,也算是留有几分薄望。这回舅父为求自保,将我们出卖,当时追兵紧咬在后,我们能够逃掉,就是仰仗着当地人的掩护。这回若能渡过难关,待我阿兄重新召集旧地人马,对公主多少总是有点用处。”
李霓裳沉吟间,听到崔蕙娘又轻声道:“还有一事。阿兄说,早年先帝……”
她迟疑了一下,悄悄看一眼李霓裳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才继续道:“先帝继位后,原本极是倚重天师,事事皆问,天师在朝中的地位,可谓凌驾宰相,却不知何故,有日未见他上朝,先帝派人去天师府邸传叫,不见他人,才知他已走了,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天师的下落。”
“我父亲早年曾在朝中得见天师之面,极为仰慕,说有诸葛之才,可逆乾坤,若能得他辅佐,夺取天下,如虎添翼。父亲说,天师耳后三道卧蚕纹,暗合'福禄寿'三台星辉,乃长寿之貌,到如今也就六七十岁而已,必定还在人世,故这些年他暗中一直寻人,可惜始终没有下落。”
“阿兄说,公主若能访得天师,请他襄助,则光复大业,何愁不成。”
崔蕙娘含泪,额头重重叩在了冰冷的砖石上:"求公主开恩,救我阿兄一次,给他一个机会!"
屋中静默了下去。
菱花窗外,雪子击打窗棂,发出轻微却又清晰的簌簌之声。
这时,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传报再次自门外送入,带来一个新的消息。
崔重晏已至,人在城外。
第125章
军队停驻在了武节城的百里之外, 崔重晏只带着一队亲卫,来到城门之下。
铜环响动,两扇城门缓缓开启。刺史李长寿亲自带人到来, 将崔重晏迎入城中, 盛宴以待。
宴场设在城中最高的雪华楼下,李珑坐于主位,长公主在他身侧,胡德永与李长寿领着一众文武官员陪列座下。
开筵后,虽几乎无人敢多发声, 但鼓乐伴侧, 歌舞不绝,气氛也可算得上是融洽,直到酒过三巡,崔重晏叫停舞乐, 起身,举杯转向李长寿敬酒:“此前青州事变,崔某未能护住长公主与太子的周全, 万分惭愧,幸得刺史挺身而出, 力挽狂澜, 实为天下之表率。崔某敬刺史一杯。”
他一饮而尽。
李长寿称不敢当,连忙回敬,却听崔重晏继续说道:“今崔某侥幸也算站稳脚跟。贵地固然风水宝地, 然稍嫌偏仄, 不若冀城地处要冲,四通八达,为谋事之良地, 况且,范方明在冀城之时,连年大兴土木,宫室气象,丝毫不亚于洛阳,不如迎太子去往冀城,刺史意下如何?”
他话音落下,宴堂内顿时悄然无声。
不到半年而已,天下已然发生大变。孙荣、崔昆、秦福波这些曾搅扰风云乃至不可一世的人物相继凋亡,北方本为众所推首的范方明也是元气大伤,连经营多年的冀城也丢了。
而各家的消亡和衰败,他于其间,力有巨焉。
方才说那话时,他分明面带笑容,但一股压迫之感,却如他那一队按剑正肃立在堂外积雪地上的亲卫,叫人无法忽视。
李长寿一时无言。
崔重晏也未看其余之人,只转向座上的长公主与李珑,行礼道:“冀城万事皆备,臣民更是日夜翘首,恭迎长公主与太子摆驾前去。”
李珑不由微微神往。
从前青州富足,来此后,刺史李长寿虽也竭尽全力供奉,但确有落差。不久前范方明被打得狼狈不堪,派遣使者来搬救兵,自也携带厚礼,诸如月华流转之时织就的鲛绡纱,西域雪山千年髓脉凝成的血玉髓,还有什么九鸾衔珠鎏金博山炉、孔雀翎捻金线的美服、采自南海巨鲸腹的龙涎凝脂香、整段千年伽南木镂雕云龙的沉香枕……随便任何一样,拿来都是稀世珍宝,当时开盖,宝光四射,叫在场的人都看直了眼。
刺史因阿姐的授意拒了宝礼,改以划地为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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