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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绝望,乃至于近乎麻木。

他们失了原本的目的地,只知道,过不了这条阻挡他们脚步的宽阔河流,那便必须不停地往前走,否则,等待他们的,不是士兵的绳索、皮鞭,便是杀人的刀和斧。

李霓裳加入了这一支队伍。她如今的模样,看起来与身畔之人几乎无二了。她早便脱去衣裙,换上灰扑扑的旧衣,用一顶破帽掩盖青丝,再将可能引来注目的裸在外的面脖肌肤涂满泥灰。若不仔细察看,她望去如同一个瘦弱的肮脏少年,跟随着队伍,沿着南岸前行,期盼能遇到一个过河的机会。

当夜,李霓裳走得双脚肿胀,疲倦无比,实在走不动了,在河滩边寻个角落,吃几口剩的干粮,稍填下腹,再给小金蛇喂完水,便抱紧行囊,半睡半醒地熬到五更,天不亮,又起身,咬牙跟随身边之人继续前行。

这个新的白天,非但仍是一无所获,中途反被一队士兵阻拦了,禁止队伍继续前行,命所有人原地转向,迁往长安。

听闻长安化作颓垣废井多年了,如今依旧十室九空不说,那里如今还是宇文纵的辖地。

而横海天王宇文纵的名声,天下何人不知?

早年啸聚绿林,杀人如蒿,后又传他人肉为粮,心肝佐酒,是个不折不扣的嗜血魔头,及至今日,他更是世人闻风变色的魁首巨枭。

流民之所以逃离家园,就是因了讫丹敲诈,孙荣加大搜刮,他们本就不堪忍受这无止休的盘剥与抓丁,又添宇文纵出兵东来的恐惧,才纷纷逃走想要北去,投奔他们向往已久的河东裴氏。如今这些士兵却要他们再去做宇文纵的百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着,没有一个人肯动一下。

那领头的勃然大怒,斥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们是皮痒了!来人,谁敢抗命,给我往死里打!”

他一声令下,身后士兵便冲向队伍最前的民众,有的挥鞭,有的拳打脚踢。众人见他们穷凶恶极,又带弓刀,怎敢反抗,只抱头躲避。一时间,哭喊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回响在黄河的岸边。

正乱成一团,这时,远处疾驰来了一队人马,呼了一声住手。领头的转头望去,见是信王的部下,一个名叫孟贺利的副将,只得叫停。

孟贺利看一眼对面民众,见不少已是受伤,道:“陈司马,上头只叫他们迁往长安,你为何如此行事?”

陈姓之人道:“这些贱民,个个都是石核桃,油盐不进,好话不听,非得吃打不可!”

此人名叫陈长生,乃是义王陈永年的侄儿,与宇文敬也是关系匪浅,孟贺利不敢过于得罪,免得给自家主人惹事,顿了一下,转向对面,见人聚越多,提气高声说道:“众位乡民!我乃信王之人,今日来此,是向你们转达天王之意!不许再往走了!天王允诺,只要你们即刻迁去长安,便可自行开荒垦田,即日起,天王免尔等十年赋税!”

他话音落下,陈长生的唇角撇了一下,面露不屑之色。

他得到的命令来自义王陈永年,只说备战之需,不能容许流民占住河岸,叫他将人全部驱往长安,那里尽是废墟,正好容纳。没想到孟贺利又赶来如此说话。

天王高高在上,一日万机,尤其最近为了攻打洛阳,日不暇给,怎会记起这些蝼蚁贱民如何?定是那信王沽名钓誉,为在天王面前讨巧,这才多此一举。

他心中虽然不满,但对方既搬出天王,又怎敢不服,沉默了下去。

民众听罢,面面相觑,半信半疑,相互低声议论了起来。

孟贺利又命部下骑马过去,将这话沿着河岸一路传达。很快,消息传开,有人心动,有人依旧不信。

陈长生见众人还是不肯掉头,担心完不成事贻误军机,自己便要吃罪,便又命手下强行驱赶,引得队伍再起骚动。

终于有人愤声吼道:“千万别信他们鬼话!咱们人多,索性拼了,冲过去,到前头若能渡河,说不定还有生路!长安全是亡魂,与鬼域有何分别?骗我们去了,也要被恶鬼吃掉!”

队伍里的骚动更甚。有人开始朝前强行冲挤。

李霓裳此刻躲在队伍里,惊恐得几乎就要掉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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