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不可待下了马车,拖着双膝战战兢兢跪在谢清鹤身前,拱手行礼。
“下官见过、见过太子殿下。”
沈父伏地叩首,一张脸几乎埋在雪地中。
眼角瞥见身侧的沈鸢,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孽障,你在这里做什么?殿下跟前,岂有你撒泼的地,惊扰了殿下,还不快向殿下赔罪!”
话落,又忙不迭向谢清鹤告罪。
“沈鸢从小长在乡野,不识礼数,还望殿下大人有大量,饶过她这一回。”
谢清鹤漫不经心抬起眼皮:“我若是……不呢?”
沈父落在地上的黑影抖了又抖,他愤愤咬牙,狠命瞪了沈鸢一眼。
沈父自己官阶不高,无奈之下,只能暂时搬出苏尚书做挡箭牌。
“殿下有所不知,家中小女同苏小公子好事将近……”
谢清鹤不动声色:“是么,可我怎么听说……苏亦瑾如今还卧床不起?”
沈父汗流浃背,语无伦次:“是是,确是如此。只是苏老夫人看重小女,她如今年岁又高,想早日看到孙子成家,所以才、才……”
沈父磕磕绊绊,话也说不利索。
沈鸢忽的出声:“我不嫁。”
她扬首,话虽是对着沈父说的,沈鸢的眼睛却从未从谢清鹤脸上移开。
沈鸢咬牙,字字泣血。
瘦弱身躯落在凛冽寒风中,如不堪一折的蒲柳落叶。
眼中沁出颗颗泪珠,沈鸢颤巍巍起身,跌跌撞撞朝谢清鹤走去。
鞋袜尽湿,双膝在雪地中跪坐多时,僵硬麻木。
往前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风雪飘摇在沈鸢身后,她一步一步,不曾有片刻的迟疑。
沈鸢郑重朝谢清鹤行了大礼,规规矩矩。
如万千拥护谢清鹤的子民。
虔诚专注。
双手交叠在额前,沈鸢伏首叩拜。
她不再唤他“清鹤”,而是——
“太子殿下。”
三千青丝从肩上滑落,沈鸢额头抵着地上的皑皑白雪。
“民女不敢奢求其他,只求殿下许民女同苏家退亲。”
迎着漫天风雪,沈鸢再次起身。
孱弱身影抵挡不住风雪的森寒,危如累卵。
她伏地,再次叩首。
二跪六叩。
风雪如幕,沈鸢清亮决绝的声音落在雪夜中,铿锵断然。
“求殿下许民女同苏家退亲。”
她不求荣华富贵,不求功名利禄,只求谢清鹤看在自己曾救过他一命,容她离开汴京,容她同苏家退亲。
沈鸢不会挟恩图报,日后也不会再和谢清鹤相见,不会与他有任何瓜葛。
只求他成全自己。
沈鸢伏跪在雪中,久久不曾起身。
沈父在官场中长袖善舞,如履薄冰,何曾如沈鸢这般胆大妄为?
一颗心吓得差点窜出胸腔,沈父一手扶肩,一手指向沈鸢。
“你你你,胡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娶大事向来是父母双亲做主,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
他挥袖,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害怕沈鸢得罪谢清鹤连累自己。
沈父甩袖赶人,“还不快住嘴!”
沈鸢不为所动,她像是听不见沈父的声音,一张小脸抬起,泪水沾湿沈鸢双腮。
隔着氤氲水雾,沈鸢看不清谢清鹤的眉眼。
只是觉得他好高、好远。
触不可及,不敢直视。
她第一次这样仰视谢清鹤,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同谢清鹤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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