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四月,汴河水必然涨得很高?了,今年?却枯了大半,漕船排队过水门又被黄泥淤塞,水门边的杂役不?断挖泥清淤,船行得极慢,才得以一寸寸往里挪。
挤挤挨挨的船顶上,各色旗幡蔫蔫地垂着。码头?上人越聚越多,声浪嘈杂,即便?是和?旁边的人说话也几乎得用吼的。
人流几乎眨眼间便?汇聚过来了,等姚如?意一行人的车马赶到码头?,放眼望去便?全是彩幡、红绸与攒动的人头?,把平日里灰扑扑总堆满各色货箱的码头?挤成了庙市一般。
连小摊小贩也闻讯而来了,河风里竟然还飘起了炸果子的油香、蒸饼的热气,还有新?折的柳枝柚叶的鲜涩味儿。
“看啊,放锚搭舢板了!”
不?知谁激动地喊了声,岸上的人潮登时往前涌,匆匆赶过来的厢军和?漕丁都拦不?住人了,头?一艘船刚有立在船头?,便?有人扯着嗓子喊名字了,很快此起彼伏都是嚷叫的。
茉莉个小,薛阿婆老迈,孟员外便?把她?架在自己肩头?。小姑娘两只小手紧紧攥着孟员外的发髻,小身子绷得笔直,大眼睛一眨不?眨,在那一艘艘大船间急切地搜寻,小脸上又是期盼又是焦灼,不?知爹娘究竟在哪条船上。
说起来,她?快要半年?没见过爹娘了。
桂州路远,爹娘的音信便?也断断续续,爹娘这半年?拢共只写了两封信回来,一个是到桂州时报平安的信,还有一封便?是回来路上的信。
自打出生后,她?还没跟爹娘分开这么久。平日里玩着闹着会忘了这事?儿,但夜深人静,依偎着阿婆睡觉时,她?便?会忍不?住想念娘的味道,也会忍不?住问:“阿婆,爹娘会不?会死啊?”
自然会被薛阿婆骂:“呸呸呸,别胡说。”
茉莉便?不?敢问了,但却曾无数次梦见爹娘被青面獠牙的疫鬼用刀枪剑戟押着,说不?回来了,以后让她?要听?阿婆的话,不?能淘气。
她?又时常抽泣着哭醒了,怕吵醒阿婆,只能将脸埋进枕头?里哭。
此时,不?少人已经开始下船了,走下船的医官与民间郎中个个都显得格外疲累和?狼狈,不?知是怎么的,岸上鼎沸的人声,眼见着这些身影,竟渐渐低了下去,只偶尔听?得一两声压抑的啜泣。
去时何等意气风发的医官医娘、年?轻学生们,如?今大都瘦脱了形。好些人头?发花白?稀疏,胡乱挽个髻;即便?是年?轻人,后颈也刺眼地露着一片白?发。还有几个人胡子拉碴,粗布衣裳皱得像腌菜,一条腿竟无力地拖在地上,全靠同伴搀着才能行走。
茉莉一个接一个,看了又看,只看见一张张风尘仆仆、黝黑干瘦的脸,都像,又都不?像。前头?好几艘船的人都下空了,还是没见着爹娘。
她?有点想哭了,孟员外似乎感受到她?愈发紧绷的身子,轻轻安慰道:“只怕在后头?呢,莫急莫急。”
姚如?意也踮着脚心急得很,终于等到第六艘船了,她?好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但又好似不?太像,想嚷出来时便?又咽了回去,她?眯着眼使劲瞅,又拽拽旁边的俞婶子:“婶子,你看……那像是尤家?嫂子么?”
“哪儿……哪……”俞婶子也拿眼搜寻着,看到如?意用手远远指着的,那一对正相互搀扶走下舢板的年?轻夫妇,顿时一愣。
又瘦又黑的夫妻两个,都是面皮焦黄、眼窝深陷,尤嫂子几缕白?发从包头?的蓝布巾里钻出来。她?手里紧紧攥包袱和?医箱,腰背倒还直着。尤医官比她?更瘦,半旧的直裰像挂在根竹竿上似的,胡子不?得空修剪,乱七八糟地夹着好些白?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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