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读两刻钟书、玩两个时辰阴阳牌的事儿,岂不是早就被他爹知道了?更要?命的是,他还在读书室的矮几底下,偷摸写他的《吐蕃狐仙报恩记》!
他都写完三折了,正写到?吐蕃来的狐仙化形后变成个络腮胡好似钢针、胸毛茂盛如野草的大脸壮汉,把那恩公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跑的桥段……本?来他还打算加紧写完,放了榜就卖给勾栏瓦舍的……
完了,完了!这简直比落榜还叫他痛苦。他脸色发白,紧张兮兮地扒住窗沿儿问道:“其他便罢了,我写的那些?东西,我爹没看见吧?”
姚如意脸上露出点?为难的讪笑,眼?神飘忽:“这个嘛……怕是……都瞧过了。”她觑着孟博远瞬间惨白的脸,赶紧解释,“前些?日子,你借给同窗传阅,他们?赶着去学斋,没收好就撂在茶案上了。你爹嘛,就坐在那儿,捧着那册子,足足看了一晌午呢。丛伯后来和我说起,我才?知道这事儿,不过你别怕,丛伯说,你爹看了还‘嘿嘿’乐了好几声……”
孟博远晴天霹雳,身子都往后踉跄了几下,一股羞愤欲死的热气直冲脸颊,只?觉着自己身上的皮都被扒下来看光了似的。
“你也…也别太慌,”姚如意看他摇摇欲坠的样子,赶紧把包好的几饼汤饼用麻绳利索捆好,分别递过去,试图安慰,“我看你爹如今脾气变了不少,他瞧着……倒也没生气。”
孟博远哭丧着脸接过了,姚如意安抚地笑了笑,扭头把另一份递到?一直没说话的程书钧面前时,也关心了一句,“程大郎,以你的才?学,这回应当?是不成问题的吧?”
刚考出来那会儿,姚如意都没敢问这些?学子考得如何。
程书钧方才?一直静默地旁观着姚如意与?林、孟二人说笑。考前得了阿娘的开解,他的心绪已平复大半,深知自己已出了局,不……
或许他那份隐秘的情愫,早已随着未敢出口的话语,如同一枚投入大江大河中的小石子,连涟漪都未曾荡起便沉了底——或许,他从来便不在局中。是他太胆怯了,怪不得旁人。
然?而此刻,站在她面前,如此听着她清亮的声音,尤其那一声带着笃定与?关切的“程大郎”,心口那刚结痂的地方,仿佛还是被猛地撕扯开了一道口子,又酸又涨的钝痛弥漫开来。
为了掩饰这几乎要?冲破堤防的情绪,他只?能迅速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伸手接过油纸包时,指尖微凉,喉头滚动了一下,才?挤出个极淡、近乎冷漠的“嗯”。
“那就好。”姚如意倒没看出什么异样,只?当?他性子本?就沉静,加上放榜在即,心思重些?也寻常。毕竟比起咋咋呼呼的林维明和性子跳脱的孟博远,程书钧在国子监这群少年郎里,是出了名的“爱读书的乖孩子”。
三人付了铜钱,便提溜着那几包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胡荽汤饼,转身进了对面依旧人声嗡嗡的知行斋。
虽有不少人去看榜了,但知行斋里还是热闹的,毕竟官宦子弟谁家里没几个仆役、家人?大多都差遣仆役出门?跑腿了,譬如耿灏,今日也大马金刀地坐在靠窗的藤椅上,他身边连耿牛耿马都没去,还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似乎是派了耿鸡耿兔去贡院外人堆里挤着呢。
孟程林三人刚踏进门?槛,便见卢昉在靠里的茶案旁冲他们?使劲挥手。林维明熟门?熟路地从门?边红泥小炉上提起咕嘟冒热气的铜壶,又跟柜台后正给客人调乳茶的丛伯要?了三个粗陶碗,才?走到?卢昉那桌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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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昉一见他们?打开的油纸包里全是绿油油的面饼,登时惨叫一声,如避蛇蝎般捏紧鼻子,声音闷闷地抱怨:“你们?仨!怎么又吃这个!早知你们?要?荼毒我,就不叫你们?过来同坐了!”
林维明一边熟练地将面饼放入碗中,提起铜壶冲入滚水,一边大惑不解地摇头:“胡荽这般天赐美味,你竟不吃?平日里便够香了,做成汤饼更是美味!”他边说边低头,对着碗口贪婪地深深一吸,满脸陶醉,“嗯!真是人间至味啊!”
“一点?儿也不香!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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