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院子里,身边只有两个侍女,斜斜可见屋内的装饰繁复但格调冷清,床上折的被子一条半旧一条簇新,门庭冷落,连院中花都是冷色的,寂寂静静,想是大老太爷许久不回来了。
她只垂着眼睛,手中不断盘玩那颗荷叶夜明珠,对着光折射不停,失了魂似的,不知在想什么。
“未来的晏二老爷还有几个月就出生了。”林棋冰目带怜悯。
晏二老爷就是秋苓的父亲,是秋苓从小到大生活中的重要t角色,生命的头尾在这一刻交叠,就像自噬尾巴的蛇。
此刻距离未来的秋苓出生大约还有二三十年,但现作为大老太太的秋苓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或者说,她愿意看到那一天吗?
如果绝望是天黑,秋苓只是从晚六点跳跃到了下午三点,但无论是将夜还是初暮,太阳总是不可挽回地落下,晏府注定会倒塌。
就算此刻多了些剩馀的光,可秋苓和她的姐妹们——和她自己,隔的不是山长水远,而是无法跨越的三十年。
这不像是使命,倒像是惩罚。林棋冰想道。
秋苓在柔吞的阳光下伸了个懒腰,打发两个侍女分别去取笔墨和点心,院里空下来,她手一松,夜明珠忽然从膝头滚落,落地竟未碎,而是弹跳着滚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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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往水井的方向。
她起身去追,正巧跟到水井边,刚俯身要捡,却扑了个空,反不小心将夜明珠踢挑起来,珠子落水声沉入井道,到底掉下去了。
秋苓叹了口气,张口要喊仆人来捞,忽然,井水里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夏荻姐,这井底有东西在发亮呀!”
“捞上来看看。”
是冬榆和夏荻的声音,稚嫩非常,隔着水有些发闷,秋苓刚欲转身离开,此时僵住,返身扑回井边去看。
一支竹竿从井底刺向水面,湿淋淋地带出破水声,而在井底则像有另一片天地,那端也是蓝亮亮的,两张较近的小脸蛋凑在边上,赫然是垂髫之年的夏荻和冬榆。还有一张较远,木愣愣的,是稍大一些的呆杏儿。
秋苓手指在井沿攥得发白,抬头时已经双眼盈泪,她一身贵妇人的锦绣罗裙,隔着一汪水井的距离,与齐她腰高的姐妹们遥遥对望,虽然她们看不见她。
她贪恋地凝望着,那三张无忧虑的快乐的小脸,不多时竹竿被换成捞网,那颗水中静静悬浮发光的夜明珠被捞到了另一个时空,却转瞬又掉回井水中。
“我在啊,我在这里啊,你们看看我呀……”秋苓俯倒在井边,花钗颤如摇铃,她又哭又笑着。
她还记得儿时那场风寒,自己恰巧病得昏沉不醒,只知道姐妹们去捞明珠惹了祸,后来被定作一件奇事,想起自己缺了席便是一半遗憾一半庆幸。
原来她在场的,她也看见了的。
井那边又传来模糊的声音,似是三四十岁的晏二老爷进来骂人,骂女孩们不该贪玩,竟敢进大老太太的院子,又厚脸撒谎,平白惹了晦气。
“不晦气的,是我啊……爹,是我啊,我是秋苓啊……”秋苓在井另一边哭着摇头,泪眼定定看向水中悬浮的夜明珠,“我们没有撒谎……”
竹竿又被伸了过来,是晏二老爷差遣仆人捞那颗珠子,秋苓忽地愣住了,她知道,再过一会,春夏冬三女孩就会被带出去,晏二老爷也会离去,这间院子会被尘封住,年月空耗,安静到让人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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