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要说这是一种释然的话,那就勉强算吧。”
阴阳寮的铜镜倒映出淑子模糊的面容。
头发花白、脸上长出了皱纹的女人在和对面的大师叙话,伸出的曾经纤细莹润的双手如今也生出了主人年轻的时候不敢想象的斑点。
在岁月中,本就相貌平凡的她不可避免地老了。
若是妈妈看到了她这个样子,还会认出自己曾经懒懒散散如今却时刻规范礼仪的年华老去的女儿吗?自己又还能认出来当年英姿飒爽、如今却音容远去的妈妈吗?
“所以, 您能和我说说吗?”
铜镜中,依旧挺直脊背的女人开口了。
只听对方回复:
“也没有那么复杂, 你们都遭遇了死劫,灵魂本就该消失在原来的世界。”
“这也算是夙世因缘吧,你们的意识又到了对方的世界,在这两个完全不会重合影响的时空瞒天过海,留下了那一点微弱的生机。”
安倍大师缓缓讲述着当年他窥探到的一丝天机。
“我预感到了你会带来改变,就为你留下了玉佩,稳定你的魂魄。你不会怪我吧?”
哪里会怪呢?
哪里能说怪罪呢?
“淑子能代替我承欢膝下,避免了让我的长辈担心;我也孝顺了母亲多年,全了淑子的心愿。这些都是命运吧。”
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如今到了她这般年岁,就算是看不开,也必须能看开。
两人饮下逐渐变温的茶,说着皇城的大事小情。
从接任斋宫、带着母亲离开了困住她半生的皇城、一起前往伊势的二公主,到和养母栉笥姬一起养猫弹琴、侍奉长寿的皇太后祖母的三公主;
从跟着冷泉院和秋好皇后一起不搬家、每天喝茶养花、早睡早起的承香殿女御,到成为了新的“族长”,每天带着近江君在家中大发雌威、指挥家臣的弘徽殿女御;
从别院仍然狗狗祟祟摸爬滚打的朱雀院,到朱雀院那个被压制得比父亲当年还窝囊的儿子今上帝,到桐壶和梨壶的两位女御;
从和优子收拾行囊的紫姬,到紫姬已经有了一群孙女的长姐;从皇宫里逐渐上了年纪准备退休的女官,到顺子、玉鬘等接力的年轻人;
从早年的桃园亲王到如今在朝堂上开始说话的槿姬亲王,到和她一个辈分的帅亲王兄弟和被囚禁在宇治山庄多年的八亲王;
从六条院不断乞求紫姬复合的源氏,到和源氏年少情深、如今却血海深仇的左大臣,到当年两人的父亲、三十余年君臣相得的桐壶帝和最初的左大臣;
从他们的父亲,到淑子早就变成土灰的藤原爹,到年少时容光四射、如今白发苍苍的四条夫人,到早已眼花到看不清眼前文字的循子;
从如今连吃饭都张不开嘴的弘徽殿皇太后,到当年美丽无双的“辉藤壶”,到已经过世的、淑子最早认识的丽景殿和承香殿女御,到只活在寥寥无几的老人们记忆中的桐壶更衣……
那么久的岁月,都已经过去了;
那么多人,也都已经离开了啊。
就像是一片片羽毛,被风吹散在了人世间,不知所踪。只有这阵微风同时吹过的、尚未枯萎的小草,见证过了那些轻盈羽毛的存在。
而之后,等这片小草也经历过冬日后,还有谁会提起呢?
最后也只剩史书工笔让后人在管中窥见吉光片羽了。
淑子慢慢地转过头,看着阴阳寮的满院春光,如同潮水倾泻而下,让每个人都在其中徜徉。
几度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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