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房中的光线不算明亮,但她还是看得真切。
曾经她与他日日缠绵,她却几乎很?少仔细看他身上的纹理。
她知道他是武将,即使再战无不胜,身上也会留下?无数金戈铁马的痕迹。
“我?在昏迷之前,还曾经说过几句豪言壮语,我?说我?射杀了敌军的少将,那个人姓陈。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是我?这个小小少年的吹牛之语。”
她记得的,那个少年双膝中箭,在相信她同意她赌上性命为他保下?双腿后,喃喃自语着他倒下?前最为耀眼的功绩。
想起这些,她不自觉地?用?指尖轻抚那与其他疤痕无意的痕迹,埋于心间的伤痛,结了痂褪了痂,便已经成了轻描淡写?。
“等我?后来再以陈定霁的身份潜伏在齐地?,我?才知道,原来我?射杀的人,便是我?的‘大哥’,也就是‘母亲’淳于氏最最疼爱的大郎,陈定雷。”
他不动,只看着她轻垂的眼睫,上面?似乎沾了泪水,清清泠泠:
“可是光杀一个十二岁的小将,并不能挽回战争的败局。周军最终惨败,竟然是因为我?的父亲陈代?辉误信了情报,而后,这个‘误信’便真成了大败的主因,所有人都说父亲通敌叛国,因为大败我?周军的敌军主将,与我?陈家?在百年前,曾是一对?同仇敌忾的亲兄弟。”
她知道邺城陈家?,也听闻过关于陈代?辉父子通敌叛国的下?场。
却没料到,影响竟然如此深远。
“我?的父兄皆力战而死,毫不退缩,以身殉国,我?陈家?却成了大周的千古罪人……”
他轻抚她微乱的发丝,明明是这样惨烈痛苦的过去,他一定要说得举重若轻。
“后来我?终于替父亲和兄长们报了仇,陈沛那年在西羌深陷敌营最后战死,便是我?布的局。但我?很?快继承了宋国公的爵位,所有的一切,便更一发不可而收了。”
“所以,晴方也和你一样,为了复仇、为了洗清父兄的冤屈,忍辱负重在长安宋国公府,整整十二年?”她终于抬起了头,一颗清泪滑过她同样冰凉的面?颊。
“三姐受过的屈辱和苦难,只会比我?更多,但她从未后悔过。”
握住她手的大掌,曾经也和她一道,在襄州的土地?上并肩作战,只是后来的这些老茧,每一笔,都是他不堪的回忆。
“陈——陈定霁,你是什么时候认出的我??”她翻捡起过往,在这个只讲情不讲理的时刻字字珠玑,“既然,既然知道我?就是当年救下?你命的人,你又为何要那样对?我??”
“我?承认,我?这么多年来都存着私心。”他用?另一只手抹去了她又掉下?的泪珠,温润如玉,“襄州大战是一切悲剧的肇始,我?在后来的很?多年里,都不愿再回想那些时日里发生的具体的事?情——”
“那次,枝枝你第一次借着护送周使灵柩回邺城逃离长安时,我?与你在山洞里,你曾提起过襄州大战,那时我?一味言语逃避,都并未将你们联想到一起。”
“这么多年以来,我?的眼里只有复仇,从不会对?谁真正动心。即使是那时对?你——你曾经指责我?,说我?从来没将你放在平等的、尊重的位置上,你说得对?,枝枝,你说得对?。”
陈定霁从未有如此混乱的时刻,反思、深省自己错误的人,本就该直面?所有的问题。
“若不是因为再次与你相遇前,你反复入我?的梦境,我?也不会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千方百计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枝枝,一切都是孽缘——所以你再提,突然再提到襄州大战时,我?才下?意识躲避发怒,在之后你狠心离开?我?以前,我?都以为你迟早有一日会心软,强权之下?,本来就没有多少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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