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着眼,想再说两句体己话,却先落了泪。因哽咽的厉害,竟是一个字也没从那艰涩的喉咙里挤出来。
秦诏拍拍他的肩膀,在沉重氛围中,露出了宽慰的笑容,“楚阙,等我回来。诏既做了储君,又焉能将故国抛之脑后、置之不顾,抑或……假于他人之手?”
楚阙含着泪,懵懂点头,总觉那话里藏了点别的什么。
长殿廊檐,苍茫飞花,瑟瑟风雪自天幕倾泻,含着怒怨,裹着不甘,肆意飞扬着……
楚阙站在宫城楼上,目送秦诏的背影朝着远处轿銮,缓慢而坚定的走去。
少年的肩膀已经宽阔结实起来。
赤红披风高高扬起,在雪色中红的烫人眼。秦诏忽顿住脚步,回过脸来,因天光影绰,有半张脸隐没在昏暗之中。
风呼啸。
少年抖落那件华裳。
桎梏一般的红,枷锁一般的红,滴落在秦国的土地上,为这金砖玉瓦染了血色。
破旧衣衫被吹透,寒的浑身发抖似的,有轻狂誓言,被清白身骨强压下去,隐忍而疯狂地叫嚣。
少年秦诏,吞下眼底湿润,远走他的故国。
终于,那身影,在风雪里渐行渐远。
此刻,谁也不知,燕国将要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是可怖的燕王,是凌辱与折磨,还是命运的浮沉……
但这中原大地,却因阴差阳错的一道诏旨,为他剖开了深深的裂痕。
第2章 当闇时
对于秦诏来说,去燕国的路程遥远,颠簸。
雪落得越发大了,鹅毛似的飞绒钻进人的脖领子里,濡湿了一片,再裹上仆从抬轿子时渗出来的热汗,没大会儿就蘸成了冰碴……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将裤腿透了七八成。
仆从虽不敢叫屈,但也使了眼色递给管事儿的。
管事的仆子谄笑凑到了舌人[1]面前,“大人、我说大人,眼瞧着天色也昏黑,连赶了许久的路。这样大的雪,若是一脚滑了,也难跟上头交代。不如趁着前边的驿站,各处都好好歇一晌?”
这舌人拨了轿帘,探出半个身子来,拢着袖打量了一圈队伍,因皱眉,眉丛那颗黑痣抖了抖,一身半新不旧的燕朝官服,在寒酸队伍里还能显出几分气派。
这舌人正是相宜。
相宜打了个寒蝉,倒呵冷气,“那就歇一晌。”
那人忙道,“谢谢大人。”
一群人也精明,正赶上个夜饭时辰,这头泥泞刚歇,队伍便停下来,进了行商的驿站。相宜被人搀扶下了轿子,自有仆从顶顶的眼力见,撑着伞伺候他进去。
临走到驿站门口,相宜忽停住脚步,扭头朝后面那顶漏风的轿子瞥了一眼。因轿夫仆从散了,不见谁去伺候那位秦国来的三公子。轿子搁置在路旁,隐在风雪昏黑中,竟也没个动静,不知是有人无人。
“那秦公子,可下轿歇息了?”
撑伞的人一愣,跟着扭过脸去,“这……小的不知。”
相宜接过伞来,径自朝那顶破轿子去了。
秦诏裹了件旧袍,此刻正强撑着冷,收敛身上的破衣烂衫。轿帘一掀,寒风倒灌,倒给人激地打了个寒颤。
果然还在。
相宜微不可察地叹息,“公子,队伍在驿站歇一晌,进来暖和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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