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而李观棋,也在这时平步青云。
他凭着之前对长公主的帮扶,眼下在长公主府正得重用,又因为长公主站队保皇党,所以顺势被保皇党接纳,正式踏入朝堂。
当初他想要前途,削尖了脑袋往长公主府里钻,琼林宴上那些人对他的不屑和讥诮似乎还历历在目,但谁能料到,不过短短几日,便是风起云涌天下变幻,他攀着贵人的裙角,爬上了云端。
保皇党兜兜转转,暂时不知道给他安排什么职位,又看他出身公主府,干脆给他塞到了控鹤监去,叫他暂代左控鹤一职。
这大概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寿王进长安”了,林元英不在长安,就提拔另一个人暂代林元英的位置,到时候林元英回来了,俩人谁能赢谁留下,至于打成什么样——嘿,各凭本事啦。
倒是李观棋,在接到任命左控鹤的消息的时候,站在金銮殿中恍惚了一瞬。
左控鹤——
听到这三个字,他仿佛忽然被拉回到了大别山。
幽暗的厢房,身上捆绑的锁链,带着伤痕的身体,铜镜中男女莫辨的脸,他在昏暗中回眸,看见门口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如水一般的白色绸缎,上以银丝朱线勾出一只云鹤,她的眉眼在昏暗中看不清,唯有那张艳色的唇无比清晰,轻轻一挑,便带出几分讥诮。
她没有杀他。
无数次他都以为他会死,但她只是将他玩了一遍又一边,然后像是玩腻了一样,毫不留情的将他踢掉。
他应该恨林元英的。
他遭受到了屈辱,被玩弄,被抛弃,甚至被打,但是他的恨好像又有些奇怪,不像是恨,更像是在某种幽暗的角落里生出来的青苔,潮湿的,寂静的生长着。
在过去很多个夜里,他醒来总觉得身子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些什么东西,但摸一摸,又好像都在,他只能压下那种古怪的感觉。
他没尝过什么“独妇幽怨”的滋味儿,只粗暴的将这些划分到恨里去,然后强迫自己把这些忘掉,再继续按照世俗的目光、昔日的理想一步一步往上爬。
直到现在,命运又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他想忘掉她,偏偏却又忘不掉。
昔日太后近臣,今日公主下属,他和她的命运诡异的重叠纠缠在一起,以后,别的人提到林元英,就都会想到李观棋了。
他心底里的青苔开始疯长,滋生出一种扭曲的满足感,青苔之中冒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轻语,他细细去听,但却又听不见了。
“李大人莫要担心旁的。”金銮殿上,见李观棋久久不曾言语,韩右相含笑安抚他:“你性情温和,又是正经科考上来的,哪里是那种阉党人物能比的?纵然日后林元英回来了,本官也会保你前途无忧。”
李观棋兀的回过神来。
他知道,韩右相以为他发呆,是在怕跟林元英争抢官职,但他自己清楚,他不是。
林元英根本不会回来了。
当初在大别山,林元英左右倒戈,两边腰子都让她捅穿了,林元英在长安早就没地方了,只是因为大别山的人被廖家军控住了,所以消息传不过来罢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恶人,看谁不顺眼捅一刀,捅完就走,他不知道缘由,也不知道她的去路,就像是她生命中的一个消遣,无关紧要。
李观棋只觉得胸膛中的阴湿潮冷之意又浓了一些,连带着语气都跟着放轻,飘忽忽的落下:“多谢大人提携,属下铭记在心。”
两人言谈之间,言笑晏晏的出了金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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