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衡对面低头饮茶的范纯祐,拔高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
苏衡方才与范纯祐谈话的内容许是比较沉重,他看向清风时脸上还残留着冷凝之色,看得清风火速收回脚立正站好:“小师兄你先忙,我待会儿再来!”语毕,速速离去,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清风小道长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这跑步速度,去玩蹴鞠说不定能出成绩。”范纯祐开玩笑道。
苏衡却没心思与范纯祐说笑。之前宰相章得象联合台谏官员攻击欧阳修等人结党,并栽了一个期罔擅权、怀奸不忠的罪名,欧阳修因此离京。方才,范纯祐又告诉他,夏竦拿出一封石介写给富弼的信,状告富弼、范仲淹等人打算行“尹霍之事”,大逆不道。朝堂上一片哗然。如今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对范仲淹等人实属不利。
苏衡蹙眉问道:“范兄,石大人写出《庆历圣德诗》也就罢了,怎会写出那样的书信。而且那书信内容如此隐秘,又怎会落入夏大人的手中。错漏百出,荒唐至极。”
“石大人的确写过一封信给富伯伯,不过信上写的是希望富伯伯行‘尹周之事’,像伊尹辅佐商汤、周公辅佐成王一样辅佐天子成就大业。夏大人也不知用什么手段,把‘周’改了‘霍’字,一字之差,语意全变。这位夏大人也是厉害。”
厉害?心狠才对吧。苏衡心道。伊尹除了辅助商汤有功,还曾经放逐商汤的嫡孙太甲,待其悔过才将他迎回宫中。至于霍光更是重量级,身为汉武帝任命的辅政大臣,曾废立当朝天子,另立新帝。试问哪位皇帝会喜欢这样权倾朝野,甚至有废帝大权的臣子?夏竦这一招,不可谓不狠毒。
“官家应当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苏衡道。
范纯祐动作一顿,缓缓道:“今上是位睿智的仁君,自然明白阿父他们并无此心,不过是有人恶意构陷。只是这些流言到底还是在官家心里头留下了疙瘩,以至于一见阿父他们,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伊尹与霍光来。阿父恐怕也是察觉到官家的心思,心下不安,故而才以‘防秋’为名,外出巡守,宣抚陕西。”
“范爷爷他……会没事的。”苏衡攥紧了手心。
“嗯,官家对阿父还是信任的,否则也不会还让阿父留着参知政事的头衔。阿父虽然离京,但新政还会继续施行的。”范纯祐轻声说道,也不知是在安慰苏衡还是在安慰自己。
然而,事与愿违。事态逐渐向苏衡等人最不想看见的方向发展。
八月,富弼离京,任河北宣抚使。
九月,富弼的岳父晏殊罢相,以工部尚书出知颍州。
就在苏衡等人以为这便是最坏的结果,心情沉重地过了个没滋没味的年后,朝堂上又传来一则噩耗。事实证明,事情还能更坏。
范仲淹与富弼分别被罢免参知政事与枢密副使一职,前者出知邠州,后者出知郓州。次日,充当两人保护伞与新政有力支持者的杜衍也被罢相,出知兖州。朝堂上,主持新政的朝官最后竟只剩韩琦一人。
然而,这最后一个独苗苗到底也没保住。韩琦上书天子,为范仲淹、富弼等人辩解,正正装上枪口,最后求仁得仁,落得个出知扬州的下场。
既然主持新政的人均已不在朝堂,不趁此机会推翻新政,恢复旧制,岂不是错失良机。很快,磨勘新法、任子新法、科举新法相继被废除,宣告着庆历新政以失败落幕。
“小师兄……”清风小心翼翼地觑着苏衡的神色,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苏衡似是习惯了接连不断的坏消息,抬眼瞥了清风一眼,神色淡淡地道:“说吧,又有什么噩耗?”
“那个……前几日,欧阳官人递了折子,替范、富、杜、韩四位相公分辩,被贬到滁州任知州了。”清风道。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