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血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里面的疯狂与偏执几乎凝为实质,能把人活活吓醒。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断了就好、断了就好。”
又想起来:“那你之后准备去哪儿?回老家吗?”
“去找我外公。”
“你外公?这得怎么找,华国那么大,你就算去参加那个等着我的节目也得排队好久吧。”陈与年皱眉,而且那老人家这么多年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不知道身体情况,说难听点,是死是活都不一定。
许术眼里的温度升了起来,笑着,“外公是从南镇搬到我们村去的,他在工具盒下面给我留了纸条,上面有具体地址和联系方式。”
这是老人家给外孙留的退路。他严肃为人谨慎处事了一辈子,人到中年却得到妻子的背叛和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
这是他一生的耻辱,可他还是把这耻辱背在身上,背出了背叛自己尊严的怜爱之情。痛苦后,就连诀别也不彻底,仍然把自己放在他们的最后一个保底选项。
这些年,如果这对母子有思念他或想要继续学习手艺的念头,都能在潮湿多雾的南镇找到沉默等待的老人。可惜痛苦从千里外沉重地撞过来,谁也没有余力再去打开那个生锈的曲奇铁盒。
陈与年恢复出院那天,许术正好把整理完的资料交给组长,所有客户信息当面清空,正式从公司离职。两人终于得空去吃了那家心心念念的川菜馆。
他们从高中聊到大学,聊到过去,聊到未来。许术喝了点酒,头有些晕了,用手支着额头:“不出五年,你就能实现梦想,成为一名很厉害的心理医生,有一家自己的工作室,找你预约都要排队。”
没人不爱听吉祥话,陈与年美滋滋的,“干嘛呢,给我制定第一个五年计划啊?”
许术摇摇头,脸上有浮出的酡红醉色:“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那肯定是,别说五年,五十年五百年,死了我们骨灰盒都在地下挨着摆。”
陈与年夹了块辣子鸡,好奇,“你们那边是什么样子的啊?”
陈与年土生土长的A市人,爸妈都有稳定工作,能给他中上水平的生活条件,他去过许多国家,口语流利地道,皮肤晒成健康的麦色,但从来没去过本国西南边陲的大山,没见过水稻怎么从田里由青变黄。
许术目光飘向窗外,夜里的A市马路上仍旧川流不息,千万豪车引擎轰鸣,“我们那儿车很少,鸟很多,高楼很少,田地很多。”
“那离A市特别远吗?你在这边待久了过去会不会不习惯?”
“挺远的,几乎横跨了一整个华国。”习惯的话,许术笑了下,“不会,那儿是我的家。”
怎么会有人不习惯家呢?以前,妈妈在的地方就是家,后来有爱人的地方就是家,现在最想回去的地方就是家。
说来说去,因为这些这样的想法,导致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过A市。
难怪最后落得客死异乡的下场。
或许是遗憾自己的拙舌没能准确说出家乡的好,晚上回去后,伴着陈与年轻轻的鼾声,许术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是很久都没能再梦到一次的母亲。
梦里,记忆中也还很年轻的妈妈握着他的小手轻轻唱。
山儿高,云儿飘,
山岚像纱罩,瀑布水滔滔。
太阳落,炊烟飘,
夜空星星眨眼笑,宝宝美梦乐陶陶。
他要回家了。
一周后许术去机场送陈与年回学校。
就回来这么小段时间,陈与年竟然比刚来时胖了些,胶原蛋白上裹着愁容,“你可不能忘了我,回去了要每天跟我发消息,你生日礼物等我放假给你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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