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新下着毛毛细雨,空气不算太闷,许术开了半面的窗,雨就顺着飘进来,扑了他一半的侧脸。
沾了水的皮肤被风一吹反而更凉爽,只是水珠凝多了,就汇成一束,悠悠从他清隽的眉骨滑下来,经过眼尾,淌出道在路灯中忽明忽暗的水痕。
许术无知无觉般,目光笔直落在车灯照亮道的柏油路上。
雨夜行车很危险,虽然现在车少,但开车走神,这对许术来说是从未有过的。
从家去安桥那条路虽然不在闹市区,但也不算非常偏,之前没出过事故,而且这段路程才二十分钟不到,很少有人会这么倒霉的。
后视镜上挂着的小狐狸没了,许术心中隐隐有些空茫,刚刚未知号码发来的录音犹在耳畔,季康元的声音透着让人遍体发寒的得意。
其实什么都没有想,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毫无征兆的。
几声轰隆的撞击声,许术的安全气囊已经弹出来,失控的白色大众车身在被雨浸湿的柏油马路上旋转几周,撞上一辆载满钢条的货车。
……
血腥味在空气中越来越浓郁,许术的内脏大概已经被撞碎了,钢管隔着车身压在他背上,鼻腔里都灌满了血,呼吸受阻。
他无意识地眨了眨被血溅湿的睫毛,朦朦胧胧间,却觉得自己身上的某种疲惫终于等到了完结。
九岁之前,许术还是个有妈妈疼的小孩儿。
A市浮华璀璨,大厦背后的缝隙里也夹着些低矮破旧的老楼,许术和妈妈相依为命地住在里面,穷到每天来不及产生“苦”这种感受,就要慌慌张张寻找下一餐该怎么解决。
女人是从西南乡下来的,很偏僻闭塞的小村,字也不认识几个,身上又有伤,干不了重活。
小小年纪的许术坐在跛脚板凳上,陪母亲用软竹条编出漂亮的篮子,等着卖给大城市的老板。许术编得很认真,他要确保自己做得很好看,才不会被有钱的老板们挑刺、压价。
临近下午饭点,女人又去菜场的垃圾桶里偷偷翻商家摘掉的烂菜叶,装在自己编的竹篮里去农贸市场外的街边躲着城管卖。
一般是穿着打扮光鲜漂亮的姐姐们买得多,许术站在一旁,知道她们买了也不会吃,她们只是在可怜这对贫穷的母子。
许术那时还小,面对陌生人的叹息,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总要低头,A市物价昂贵,就算她拼尽全力,也还是需要一点儿本地人的“可怜”,才够活得下去。
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姐姐,身上穿着整洁的校服,她把那天篮子里的菜全买了,还送了许术一罐印着外文的梅子干。
女人从来没吃过一颗,她说这是她用烂菜叶骗来的,干的是坏事,不配吃,又让许术不能学她,让他以后要读书,要知道诚信,要说到做到,要上大学,要找一份好工作,要挣很多钱,要光鲜亮丽地过一辈子。
许术说,好。
她之后没多久就因为不堪承受丈夫酗酒后的暴力离开了,但这段话却始终如死前那条沉而硕大的钢管,一直紧紧挤压着许术短暂的一生。
第二次从昏睡中醒来,终于勉强有了些力气,睁开眼,从许术的视角,先看到的是一条布满深红吻痕的手臂。
他从尚不清醒的脑子里反应了好久才认出这是他自己的胳膊。
许术心中有些奇怪,身体下意识动了动。
腰上一直圈着的属于另一人的手臂将他更紧地往怀里收,后颈的皮肤上有柔软发丝贴着蹭了蹭。
许术心中涌上一种诡异的熟悉,接着,骤然听到有亲昵声音贴着耳后响起。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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