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人说,如果尿不出来,那这个人就快死了。
她掰着手指数,这十多天她只尿了五次。
她和家人互相拉扯着,遇见施粥的摊子就扑过去,看到城门就想往里闯,但粥里没有米,守城的官爷不让他们进,她爹就是在那时被官爷一刀捅死的。
大弟弟因为抢粮,被人杀了。
再后来,她的小妹妹被娘扔了。
二妹妹被娘卖了,换了一捧没脱壳的麦子。
她和娘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她们不认得路,又没有力气,慢慢就跟不上其他人了。
娘说进森林的时候,草儿也没阻止,而是跟着娘一起往森林里走。
总归是要死的,娘想找个像家乡的地方死也是应当的。
娘死了她也活不了,那就一起吧。
她们饿了就扒树皮,渴了就嚼草根,她们已经不知道饥饿是什么滋味了,因为饱足这两个字离她们太远。
她们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等累到走不动的时候,就可以闭眼了。
在她快倒下的时候,娘却突然爆发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她拉着她,扯着她,伸长脖子朝前探去,娘声嘶力竭地喊道:“草儿!前头有人家!有屋子!”
草儿连滚带爬的和娘一起朝前跑去。
她不想死!
她想活下去!
然后她就和娘一起来到了眼前这栋大屋子跟前。
草儿不知道怎么形容眼前的屋子,它那么大,那么方正,比家乡地主老爷的屋子都大,但她没有看到瓦,也没有看到砖,这屋子像是掏空了一块巨石,浑然一体,找不到一处用于衔接的地方。
屋檐上还有块牌匾,但草儿不认得上面的字。
她和娘都不认字,家里只有爹认字,但也只认得他自己的名字。
她们不断的敲门,从白天敲到黑夜,耗尽了所有力气,原本的欣喜若狂也变成了更大的绝望。
可她们不敢坐下,似乎一旦坐下,她们就要死了。
“娘……我饿……”草儿靠着娘,娘也靠着她,她用最后的力气小声呢喃道,“娘……回家去……回家去……”
草儿记得家乡村头有颗大榕树,他们家就在那颗大榕树后头,爹娘种着地主家的田,地主老爷是个好人,只收他们六成佃租,家里虽然穷,但饿不死人。
她还能带着弟弟去给老爷放牛。
二妹妹会在家里做饭带小妹妹。
弟弟说他想到镇上去,去学门手艺,将来当个木匠,他黝黑的脸上满是少年人对未来的向往,他害羞地对她说:“等阿姐以后嫁人,我给阿姐打嫁妆。”
她又想起弟弟冲她说:“我去!我过去!你让娘别把小妹扔了!我会带粮食回来!”
他没能回来。
她的弟弟被一块石头砸破了脑袋,紧握的手被人掰开,手指缝隙里有饼渣。
一块饼而已啊!她弟弟的命,不值一块饼!
“回家去……”草儿念叨着,不断重复着;“回家去……”
家里没有痛苦,没有饥饿,没有死亡,没有纷争和鲜血。
在家里她是严厉的长姐,她有老实肯干的父母,乖巧听话的妹妹,想去镇上干活给她打嫁妆的弟弟,还有吃奶的妹妹。
那时候是多好,多好的日子啊……
草儿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她想闭眼了。
就在此时,一道强光突然从背后照来!
草儿有片刻失明,她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臂。
她扭着脖子,用一种堪称扭曲的姿势看向光后的那个人。
对方手心投射出巨大的光束,她看不清他的样貌,也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他的身形。
那是个男人,他很高。
他的身后是漆黑的树林,张牙舞爪的枯树枝衬托着他。
光自他手心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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