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可以是司九,楚七一直都没有不认他,楚七回来找他了。
司渊渟小心翼翼地将楚岳峙抱了起来,扶着楚岳峙半靠在床头,然后用手去摸他的脑后。先前楚岳峙逼出金针的时候,渗出了不少血,现在伤口结了痂,可他摸着却更觉得恐惶。
“楚七,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我宁愿你不记得,就这样忘了我,也不愿你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司渊渟声音放得很轻,像年少时耐心哄楚岳峙一般,先前对楚岳峙冷漠嘲讽的眉眼都如雪化去,凌厉的丹凤眼褪去阴鸷变得柔和,眸底深处化不去的悲伤哀痛随之浮现,而他身上那常年寒意逼人的戾气也全都收敛了,旁人看不到也感受不到的温柔自身周点点流泻。
楚岳峙强撑着精神,过去的几个时辰里,他一度经脉倒行逆施吐血不止,若不是林亦施救及时,置之死地而后生地直接在他头上大穴以及周身大穴施针,辅以内力引导梳理他大乱的内息,又喂他吃了护住心脉的丹药,他恐怕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刚刚醒来,他也是昏沉的,被封印的记忆重新回归到脑海中,令他产生了短暂的混乱,整个人也像在水中沉浮,那踩不到实地的漂浮感令他恐慌不已,下意识地就要找司渊渟。仿佛在他整整三十一年的人生中,只有司渊渟是真正能让他依靠,也是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人。
在看到司渊渟走进来,没有半分迟疑地握住他的手那一瞬,他忽然感到委屈极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司渊渟。鼻头发酸,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他其实根本提不起半点力气,浑身上下都还残留着经脉逆行带来的剧痛,他想要偎依在司渊渟怀里安心地睡一觉,可他有太多重要的话要和司渊渟说,在把话说完以前,他不敢让自己合上眼。
“没有别人,我心里没有别人。”楚岳峙急急地开口,他的声音很低,还带着点虚弱的气喘,却又执著地跟司渊渟解释,“我总是,梦见你牵着我,去书堂的那段路,我听到你跟我说慢慢走,说你会陪着我,可我看不清你的脸……我问过身边,所有服侍的宫人,可他们都说,没有这样的人……我总想,要找到你,想了很多年,想着想着,就成了执念,我心里恋慕的人,一直都是你,从来没变过。”
把司渊渟的手攥在掌心,楚岳峙只要一想到那年在司礼监的再见,想到司渊渟向他下跪叩首自称“奴婢”的那一幕,他就觉得胸口处阵阵痉挛的撕裂痛,就连呼吸都是那样的艰难。他很想要有条理地把话好好地跟司渊渟说出来,可他没法,只要一想到这些年司渊渟受的苦痛,他就恨自己不能以身代之,还一直在司渊渟心上落下更多新的伤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我那时候被吓坏了,你流了好多血,太医说要保住性命必须把伤口处理干净,然后,他们不让我,不让我在你身边守着……后来,后来我要见你,父皇说,已经把你送走了,送回了司家休养,父皇不让我出宫,我,我没办法……我每天,每天都想去找你,可我一直发烧,后来皇兄也来了,和其他人一起看着我,我出不去,我听话的把太医给的药都吃了,我想等我好了就能去看你了,可是后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就忘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不起,对不起司九,都是我的错,我该听你的话,好好练功,要是我能跑得再快点,你就不会,不会被……对不起,司九,对不起……”
语无伦次地说着,楚岳峙每一次眨眼都有泪水从眼眶落下,他觉得痛,又觉得自己不该因此而难受,他的痛,尚不及司渊渟所承受的万分之一,他甚至都不敢在司渊渟面前说痛。他抬手去摸司渊渟的眉眼,多好看的人啊,从前司渊渟笑起来的时候,春暖花开神仪昭晰,再也没有谁的笑能比得上司渊渟,可现在司渊渟不会笑了,在受了那样多的苦难折磨后,还怎么笑得出来呢?命运半点也没有偏爱司渊渟,反而让司渊渟尝尽了人间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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