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昂疑惑道:“若是生长健全,便是天赐,为何不要?”
周彦学定定看着他,忽而滚出一大滴泪来。他紧紧将人抱住,又怕压着他赶紧松开,眼泪顺着下巴滴落,不由得哽声道:“我从不敢妄想此生还会有什么血肉至亲,更遑论是与你的后代。我到底上辈子做下了怎样的功德,偏生这一世能遇到你。”
蔺昂替他把眼泪拭了去:“我又何尝不幸运呢。”
二人相依着感慨一番,蔺昂看着不远处的炭火,幽幽叹了口气道:“哎,只是对着姜大夫脱裤子的事得让我缓缓。”
周彦学破颜一笑:“不可忌医。”
老天果然厚待有情人,姜一泉有心将这特殊的医案写下来流于后世,因此诊治格外上心,倒腾了两日最终确定目前并无大碍,阖家的知情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周彦学,听说家族痼疾不会影响孩儿后,先是庆幸自己那天晨间在榻上没有肆意妄为,而后迟钝地醒悟到自己可能真的会有亲生骨肉,还是跟蔺昂的。于是动不动就冒出傻笑,恨不能天天抱着蔺昂转圈圈。只可恨如此喜讯不能与同僚们分享,因此外人眼里只能看到一向聪敏的周侍郎总是泛起高深莫测的笑,以至于看不惯他的都开始猜测是不是又要升官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两三日,也被赵明经取笑了三两日,之后他就变得有些毛毛躁躁大惊小怪。蔺昂倒是如常应卯,只是偶尔可惜不能骑马。有天下雪他还在城墙爬上爬下,被周彦学知道了从兵部衙门赶过去替他跑腿,又惹出些猜忌来。他二人自是不在意,照样光明正大地同进同出。
冷冬腊月正逢年节,周彦学趁着京中运输热闹,托天南地北的朋友到处搜寻补气血增体质的好东西,偶尔与同僚好友谈天,也开始聊些育儿怀胎什么的,引得郭兰森以为好友始乱终弃,背着蔺昂在外面养了小的,于是拐外抹角地劝诫他。
不知不觉便到了元夕,今年算是周彦学第一次陪蔺昂一起过年,特地进宫向陛下辞谢了宫宴,回来给府中人散了岁钱便携了自酿的屠苏酒去了将军府。安定侯正与蔺昂忙着写桃符分派给众人,见他来了忙招呼道:“彦学快来替我,这许多字写得我眼都花了。”
周彦学边挽着袖口边打趣道:“侯爷净派我好差事。”
安定侯嘿嘿笑笑:“能者多劳,你学问好,写些吉祥话儿还不容易嘛,况且写好了我还有赏呢。”
周彦学权当他逗乐并不放在心上,提笔舔墨笔走龙蛇,对对都没有重样的。府中众人并不知晓这桃符的源头,自拿去贴在门口,直到来年偶有颇懂行的字画商登门,才知道这字竟是明珠难求,这是后话。
眼下主人家已布好了年夜饭,不近身的仆人们全被遣回自家守岁去了。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屋里安定侯边与周彦学对饮,边说些蔺昂小时候的趣事,两下汇成一股热闹又平和的嘈杂。
蔺昂这些日子一反之前厌食的情况,胃口甚好,饱食后不到子时便有些困倦。安定侯手一挥道:“你俩别陪我守岁了,自去困觉,明日还有事忙呢,”说完从袖口拿出两串红绳绑束的压胜钱递给两个小辈,“拿去,今日桃符写得好,当赏。”
周彦学怔愣着看向蔺昂,看他肯定地点点头才双手捧着接过来。上次从长辈手里得压胜钱还是十岁之前,当时父亲还将钱拗成龙形哄他,一晃而过这些年,竟能从爱人父亲手里受赠,就仿佛将他纳入了门庭,这种感觉奇妙到心头酸涩。
他久违的对家这个字眼有了实感,见蔺昂跪下来叩谢亲恩,也跟着跪下来,郑重对着安定侯磕了个头。此时外街上传来一阵钟鼓齐鸣,子时到了,辞旧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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