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晕眩涌上大脑,感到眼前世界的边缘开始泛起昏黑。然而他从未如此清醒,常年被酒精和毒.品浸染的神经从未如此清明,以至于他可以回忆起多年前那场谋杀的种种细节,并将当年那张惊恐的脸庞重叠在如今所见的鬼影上。
是她!
她回来了!
无边的恐惧撅住了他的心脏,浑身的血液停止流转,呼吸亦随之凝滞。
她怎么会回来?她来做什么?她已经死了七年了!她不可能回来!!!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他发觉自己能够动弹了。
起初是一星半点的挪转,好像力量被一点点抽走,脊梁被一根根打碎。
她仍在向前,一言不发地向前,从七窍中流出的血凝固在她过早衰老的脸上,卡在条条皱纹的缝隙里。
但更多的,则是继续流淌,流入她始终隐藏在阴影中的脖子里,也滴滴掉落,在地上写下一串串血花。
他终于彻底倒在地上,像一摊烂泥一样瘫着。他早已没了逃跑的打算,不仅是因为四肢完全脱力,更因为彻底宕机的大脑已无法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没有停下。她弯下腰,继续拉进两人的距离。
从未见过的角度使得她的脸庞越发恐怖,在某个瞬间,他想起了从前的许多个夜晚,他也曾用这个姿势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当位置调换,他才终于明白了当年她的恐惧。
无法反抗,无从脱逃,剩下的只有无边的绝望。
她越来越近了,她仍旧穿着死前的那身灰色大衣,可脖子以下,被大衣覆盖的地方却不再是瘦削干瘪的身体,而是一片虚无。
她是鬼!一个没有身体的鬼!
可是一个鬼的躯体怎么会有如此重压,让他动弹不得呢?
那是恨!是要他命的恨!
她要复仇!她要杀了他!
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同时充满了脑海,极速膨胀的求生欲空余在脑中,无法诉诸行动的恨意滋生了无尽的绝望,到了最后,他已完全放弃了挣扎,只一心祈盼这场折磨能够快些结束。
忽然,她猛冲了过来,冲着他的脸,冲着他的身躯,好像一头猎豹一口咬住猎物的咽喉,她的身影短暂地与他重叠,带来的是比坠入炼狱更加可怖的烧灼感。
血液在燃烧,皮肤在燃烧,骨头在燃烧,浑身上下从毛孔到发丝都在燃烧。
他感觉自己成了一团活着的火球,成了东方神话里被罚入十八层地狱的鬼魂,期待的死亡没有亲临,与痛苦一同到来的是更加极致的清醒。
呼吸停止了,缺氧的痛苦短暂地替代了烧灼,大脑血管根根叫嚣着痛苦,凄厉地渴求着氧气,眼前画面蹦出颗颗金星,渐趋幽暗。
空气骤然涌入,紧接着的是心脏的抽搐,剧烈的收缩、猛烈的跳动,好像一只疯狗在撞击胸膛,也仿佛在胸膛安上一个炸.弹,终有一刻,会将他的心脏炸成碎片,炸成漫天的血花。
无形的火焰在心脏的悸动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寒冷。前一秒还在沸腾的血液在这一刻被完全冻结,还有骨头、还有皮毛,还有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冻结,他成了一个被冰块堆砌的人,成了一个没有情感的人,所有的思绪都被冻结,只有一个念头越发强烈——温暖!给他温暖!他祈求着、赞颂着,抛开了所有身为人的尊严,只要哪怕一瞬的施舍。
时间的流逝早已与他无关,寒冷之后,又是炽热,又是窒息,又是抽搐……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成了什么模样。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痛苦,足以使人昏厥无数次、甚至死去无数次的痛苦。
当这些痛苦霎时消失,率先出现在他脑中的并非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举足无措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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