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他安静坐在床边,手里抱着一罐焦糖饼干,壁挂电视一明一暗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照得他眉眼深邃,我猜测那电视里头应该又是在播放什么鲸鱼、什么北极熊、什么水母又什么海马——我时常觉得命运稀奇古怪,比如他名字里明明是个“川”字却如此向往大海。
而我,名字里虽然有个“海”,但我厌恶大海,因为它夺走了我们父母的时间,吞噬了我们的童年,它是无根的东西。人们管驰骋于海上的人叫水手,赞叹于他们精神上的丰饶,却忘了水手的家在岸上,在平凡的土地上,在柴米油盐的生活里。
第二天,我在客厅的桌面上看见一张白纸,顶头几个字叫“离婚协议书”。
我平生第一次逃了学,哪也没去,就偷偷从墙上挂的奶箱里取了顾柏川家的备用钥匙,溜进他的房间,躺在他的床上,四仰八叉,直到九九哼哼唧唧费力从地上爬到椅子上,又从椅子上爬到床上,最后窝在我的肚子上。
我闭着眼睛,摸了摸它的毛发,忽然感觉到一点不同的触感,于是睁开眼,看见那只我曾经送给顾柏川做生日礼物的虎鲸手偶,几年过去,它看上去还跟当初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它上面沾了点焦糖饼干的渣子。
☆ 72-75
顾柏川回来的时候,我抱着狗,已经彻底在他床上睡熟了。
“黎海生。”他咬牙切齿喊我的名字,惊得我和九九同一时间睁开眼转头看他。
“你回来了?”我揉了揉眼睛。
顾柏川将九九抱下去,翻身上床,指着他深蓝色床单上一根根白毛黑毛道:“九九不能上我的床,你看看这弄的都是狗毛……还有,你不是跟班主任请假说你生病了吗?为什么跑来我家?”
我坐在床头,看他在我旁边跟床单上的狗毛较劲,一只修长骨感的手撑在床单上,忽然心思就飘远了。
直到顾柏川又喊我的名字,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才幽幽转过头来,对着他露出笑脸,告诉他,我没有生病,就是单纯不想上学。
到头来我也没跟顾柏川说,我看到了陈敏放在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我只是坐在他的床上同他笑,就在夕阳余晖中,我恍惚间好似明白当年许芸阿姨去世,顾柏川为什么开始有了自己的秘密心事。
我开始整天整天躺在床上,看着太阳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老槐树的影子长了又短、短了又长,乌鸦成片徘徊于大院上空,羽毛或大或小落在松树枝上、紫藤花上、绿草地上。
这些都会让我想到陈敏同志和她可怜可悲的婚姻,我不免反思那个名为“爱情”的东西,曾经我以为那是要死要活的、要海誓山盟、要持续一生的事情,而如今看来,费洛蒙脱离了春季肥沃土地的滋养,很快就会在冬天死亡——即便人类是一种高级动物,每个人有属于自己的四季,可没人能逃脱自然规律,曾经盛放的,终究会变成枯萎的。
我们会相爱,会分离,会变成满地的乌鸦羽毛,然后睡在棺材里。
73.
接下来的一年里,我终日惶惶不安,好似那被推上断头台的路易十六世:我的牺牲是无辜的,但我仍决定宽恕陈敏和黎正思同志,我希望我的血会对他们错误的婚姻有益。*
我的整个2013年过得浑浑噩噩,我将全部的精力发泄在篮球场上,我跟随韩奈和牛佰万反复出入台球厅,闻惯了烟味,尝过了啤酒,甚至学会了八号球的打法,偶尔被他们拉去和陌生的成年人打球,听他们在旁边说什么几赔几之类的东西。
我眼见着那城中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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