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手了一位坠亡的逝者,他已经想不起那时的自己是怎么拼起残缺变形的遗体、又是如何用假发和化妆品遮掩掉遗体头上凹陷的颅骨……他只记得那天工作结束后,他蹲在厕所里不停地呕吐。
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因为悲伤。
不知不觉,三年多的时光自他的化妆刷下溜走,他也不再是当初的菜鸟新人,可以冷静且出色地完成这项在他人看来难如登天的工作。
化妆结束后,他走出了停灵间,家属们第一时间冲了进去,围着棺柩里的逝者恸哭不已。
逝者的女儿给凌宸塞了一支烟,凌宸收下了。
“谢谢您让我父亲体面的走。”那位女士的双眼里全是血丝,她用打火机帮凌宸点烟,因为手抖,点了好几次才点着。
“请节哀。”凌宸接过那支烟,烟头火光摇曳。
他没有抽,而是夹在手指之间,看烟雾在空气中一丝一缕的散开。
凌宸走到花园小池塘边坐下,他们单位环境清幽,池塘里的水都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活水,冬天会结一层脆壳似的冰,夏天时还能看到小鱼在池中摆尾。
贺今朝也飘到他身边坐下,问他:“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凌宸手指撵动那支烟,语气淡淡,“就是工作累了。”
他摘下口罩,呼吸一口山间凌冽的空气。
因为刚结束完一场工作,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并不好闻的味道,化妆品的脂粉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等到这股味道散去后又会被消毒药水的味道压过。
贺今朝也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男人才问:“其实我很好奇,小凌,你当初为什么会选这么一份工作?”
这个问题不止贺今朝一个人问过,凌宸记得,当他收到录取结果时,遭到了周围几乎所有人的反对。家人们的咒骂,老师们的不解,同学们的背后议论……但他还是义无反顾,提着简陋的行李走进了这里。
“工作就是工作,哪有什么缘由?”凌宸抖了抖手里的烟,烟灰散落,“赚得多、又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至少在遇到你之前,我的日子还是蛮滋润的。”
“那真是抱歉了,”贺今朝说,“我成为了你人生里的意外插曲。”
凌宸瞥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贺今朝知道凌宸的话全是敷衍,他时常觉得,凌宸这个人疏离又神秘,他用一层看不见的保护壳保护住自己,不和任何人深入交往。贺今朝这段时间二十小时跟在凌宸身边,没见过他和哪位同事多聊几句,也不见他联系家人或者朋友。
凌宸好像一直孤零零的,谁也走不进他的内心。
直到指尖里的烟完全燃尽,化为一地烟灰,凌宸才打算起身离开。
偏偏在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玳瑁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了凌宸膝盖,四只爪子像踩奶一样在凌宸腿上踩了又踩,然后才满意地躺下,首尾抱成一团。
凌宸:僵住.jpg
贺今朝凑过来,语气轻快:“没想到小凌你还挺招小动物喜欢的嘛。之前大巫的仓鼠就主动往你脚上撞,现在又来了一只猫。”
他们单位野猫繁多,各种花色皆有,时常见它们在山林间悠闲捕猎,偶尔还会叼着大肥老鼠招摇过街。
这些猫根本不怕人,经常随机逮捕一位幸运观众,大大咧咧躺在人家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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