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霍地转身,刻意压低了声音,然而还是压不住语气重的激荡,“文书上说,明远郡内,陛下欲减田税,减至二成税,二成税啊,已五十年不曾有了!”
冯三娘怔然,神色有些不可置信,一把扯过少年手中的纸,见除此之外,上面还写着,凡将田土寄在他人名下者,三百亩以下无罪。
三百亩以下的人家,其实就是平民百姓,连小地主都算不得,这样的人家诡寄土地,的的确确只为了吃饱饭而已。
毕竟,六成税,实在太高,太高了!
三百亩以上,一千亩以下,则要以二成之数补缴两年内的田土税,若诡寄不超过两年,则不补缴。
至于一千亩以上……这便是富家豪商了,需得补缴五年三成税。
至于为他人诡寄土地者,譬如张氏,按律法,罪名便不轻,会牵连三族,但这次的处置却近乎平和,只要将十年间的田土税上缴国库便可。
可谓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冯三娘看过后犹然不信,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才道:“要变天了!”
诚如其所言,待圣旨明发天下,朝野震荡!
于百姓而言,减税自然是最实在的好事,既然朝廷的税减了,就没必要将田土寄在他人名下,此时既没有好处,又有可能遭人把地占了,趁着官家在,便带着当时交割的文书凭证,要求将地主名改回来。
应者如云,令原本想看乐子,亦或者不愿清查土地者瞠目结舌。
若明远郡内推行顺利,新政必然推广至整个昭朝。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譬如说,田土连阡陌的豪族高门。
他们不同与商人,空有财产,但地位低下,总恐其财被人夺了去,便依靠于豪族,豪族则本身就在地方势力盘根错节,不必担忧官员垂涎其财产,又或者,官员本身就是他们自己的族人。
将田税归于国库,此举,无异于给他们放血!
但又只是放血,十年田税上缴回去,于多数豪族而言,数目虽不小,却并非令人无法接受的巨大。
然而又忍不住想,今日让一步,来日或让十步、百步,乃至被鲸吞蚕食得半点不剩。
可若,皇帝就此止住呢?
毕竟参与其中的还有不少皇亲国戚,从前不是没推行过新政,却未见哪位皇帝会将刀抵上自己人的脖子。
一时间陷入两难之地。
奏疏如雪花般飞向赵珩案头。
试探、求情、痛陈利弊、甚至暗暗威胁,凡此种种,无所不有。
……
赵珩却没有外人想象中的那般疲于应对,他虽是个可谓宵衣旰食的勤勉帝王,但不会将诸事皆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为帝者,要将可用之人,放在恰如其分的位置上。
阳光拂面,赵珩眯了眯眼睛。
这一个月以来,他日日都在书房,批阅奏折、与朝臣商议政事、下达政令,忙碌非常,好不容易看见如此和煦的阳光,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公子,”韩霄源撩开车帘,“崔府到了。”
车马停稳,赵珩下车。
并非他赐崔平宁的那栋宅子,崔抚仙的府邸在宁安坊内,他们今日似乎来得不是时候,府门前已有十几驾马车,又有数个文生打扮的人站在门口,与门房说着什么。
赵珩疑惑道:“这是在作甚?”
总不能是排着队来崔府送礼吧。
虽然近来崔抚仙更受重用,但这么青天白日地送礼,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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