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便显得有些昏暗。
窗只开了一掌宽,时有混杂着冰凉水汽的风涌入其中。
不远处,帝王坐在案前,暗昧的烛火照得他面容也影影绰绰,看上去却没方才那般高不可攀了。
冯延年走到赵珩五步之外,跪下道:“陛下,臣来了。”
赵珩放下那铸造精致的鱼符,“坐。”
“臣不敢。”冯延年重重叩首,“臣更不配。”
赵珩想到他为何如此说,眉宇微扬,“哦?”
冯延年实话实说,“如张侍……修敬所言,臣先前见风使舵,有辱陛下,罪该万死。”
帝王似乎起身。
他听见了,龙袍擦磨的簌簌声响。
冯延年的心也跟着提起。
“见风使舵。”帝王慢慢走到他面前,曳地的袍角擦过冯延年的手背,衣料光滑冰冷,刺得他小指蜷了下,“这样说来,冯大人现在觉得,占上风的是朕?”
冯延年顿了顿,虽然很想睁着眼睛说瞎话,但他知道眼前的皇帝不好糊弄,苦笑了下,“臣不敢说。”
“既然知道不是,”赵珩道:“起来罢。”
冯延年起来,跟在赵珩身后。
他道:“陛下,臣打算将派去的官员分为两支,一直在明,走官道,一路大张旗鼓到明远,另一支走水路,比陆路快上十日,只对外说是琬州的豪商。”
赵珩颔首,示意他继续说,心中感叹道,不足片刻,便已有谋算,这冯延年的确能力卓然。
冯延年亦步亦趋地跟着赵珩。
偏殿很暗,帝王又着黑,阴沉、压迫感极重的龙袍下,隐隐可见一截颈骨,净白得若有流辉。
冯延年垂得更低,“陛下,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派去的官员冠钦差之衔,待公务结束,立刻便要收回,他们中多无实职,臣以为,能否……”
赵珩道:“能否在事成之后,予他们官职?”
冯延年半天无声。
他亦知道此言放肆,简直是在赤裸裸地与皇帝谈条件。
赵珩转身,一片阴影正好遮住了他垂着的头。
砰砰砰。
心跳愈急。
下一刻,冷冰冰的东西被掷入怀中,冯延年手忙脚乱地接了,才看见是那三只鱼符。
皇帝平淡无波的声音自他头顶传来,“不必待之后,若发现有地方豪族与官员勾结者,皆换为过去的刺史。”
冯延年一愣。
陛下说什么?
“一年教考一次,若为上上,则留在明远,赋予实职,若为次之,则调回京中,另择好的过去。”赵珩看着冯延年呆滞的表情,“朕说明白了吗?”
冯延年呆了几息,而后猛地反应过来,“明白了,臣听明白了。”
如此,派去的刺史定不遗余力!
赵珩落座,顺手给自己倒杯茶,“还有,”他看了眼紧紧攥着鱼符的冯延年,“坐。”
冯延年如初梦醒,小心翼翼地跪坐到皇帝面前。
“还有,朕会抽调两千军士随行。”
话音很轻,落入冯延年耳中却如同惊雷,他知道此行凶险,才会冒着龙颜大怒的风险与圣上谈条件,不料,赵珩说居然派军士随行?
赵珩喝了口茶。
他知道自己派去刺史,明远各家定然不甘心,阻挠乃是其中最轻的抗拒,说不定,就有人敢买凶杀人,而后向朝廷报个被山匪杀了,或者什么意外,既让朝廷无法,又让后来的刺史生畏。
但军队不同,一则地方豪族再强横,甚少有人家会甲胄——那是谋反,杀刺史可以是意外,若侵扰军队,则必不可能以意外为由。
依旧是谋反。
皇帝清查田税或会令他们伤筋动骨,但谋反,则必被株连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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