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出,樱子要跑去玩,就摘下了斗笠交给苏菲手里,她绕着寺庙走,有一处没有用围墙圈起来,可以走进去看到后院中的人们,还有僧侣来往,他们穿着黑色的袈裟,面容肃穆,未有一丝笑意。
樱子慢慢地走进去,踩在院中,这里比四周高出一截,在有一间院落后,从房屋的间隙中看到在另一边的山坳处立着许许多多的石头像。
它们只是用石头堆砌着,并未有雕刻,像是一个个小人儿,憨态可掬,有的石像上盖着布料,就和给小孩子穿戴的衣帽一样,有的衣物新,有的早已失去光泽,毫无生气地盖在石头上,像是经年无能完成的愿,像被抛弃身后、再置之不理的旧物。
有挽起了袖子、露出精瘦臂膊的僧侣从那处走过,一路匍匐着弯下腰,摸了摸每个小石像的脑袋,宽大的衣摆在走过时拂过它们,而一路走过,即使是立了很久、长满青苔的石像,头顶也都是被抚得光光。
也还有一名僧侣抱着石块,在更远的地方寻了个平坦的位置,隔着很远的距离,只看得到他嘴角似乎微动,几块石头垒起来摆好,不会轻易地动摇,他从怀中摸出红色的帽子给它戴上,还有一只拨浪鼓放在旁边。
山间有着鸟鸣,在人声和诵经声中偶尔才啼叫一两下,并不吵闹,轻而脆地就如这时候的清风,吹尽了最后飘摇的雨丝,让这日昏沉的天色终于晴朗了一分。
樱子好慢地四处去看,从后门走进了大殿中,就见一位老妇在低眉阖目、不看人间的佛前跪拜祈祷,将一身希望全部灌注给铜筑的雕像,低声地祈求着,祈求她的孩子病愈,祈求神佛将她的孩子拉拽回人间,为此她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所有。
苍老得布满褶子的手在合十时是颤抖着的,她闭着眼祈愿,当痛苦到极致的神情趋近麻木,在某一刻也与殿上的佛像近似。
那座铜像也与这座寺庙相似,都是斑驳的、老旧的,也固定了一个表象不会动摇,任由来往的人们有多少苦难悲戚,又或者怎样的喜悦欢欣。
老妇跪在蒲草垫上,她深深地弯下腰去,之后走到门口,见着僧侣手中的签筒于是去摇了一支,她神色虔诚,几乎快要拿不住签筒,但又不知是什么给予了她力量,让她固执坚持着,一支刻满了字的竹签从筒中落出。
——是中下签。
僧侣为她指了一位解签的师父,老妇握着签走去,她脚上穿着的鞋经过修补,衣衫上也有着缝补过后的痕迹,虽然举措间不乏窘迫,却不畏怯瑟缩,在那双眼眸中还含有一丝微弱至极的希冀盼望。
当走到那位僧侣面前时,她衰老地笑笑,语声低声嘶哑,“我、我来为我的孩子祈福,他病了,生了很重的病,医生总是觉得情况不大好,但是到今天时,他告诉我自己好多了,或许还能看到樱花盛开……”
“他看起来好多了,神色精神都好起来,早上还摆好了门松,说我竟然忘了……”
她已有足够老了,说得都颠三倒四,连早上的事情也记不大清,讪讪地笑着,说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把签递过去,索性僧侣也没有不耐,只是那双眉眼间似乎为她的所经所受添上了悲意。
时间在那一刻拉长,老妇还未等到僧侣对签的解读,蓦地感受到心口一揪,宛如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或事物,那一瞬间的悲恸涌上心头,分明只是细微的触动,可是她似有所感,浑浊的泪从满是沟壑的面庞上滑落,一点一滴砸下,是比先前的雨丝要更沉重的力道。
仅仅一息间,就不由得泪如雨下,好几条泪痕显在脸上,她深深地弯下腰去,手捂住脸,身形佝偻得不成样子,在她对面才开始解读签文的僧侣停下平缓的语声,他闭目转而颂念起经文。
在前殿还有笑语人声,有人敲响了大钟,浑厚沉重的钟鸣响彻庙宇,再嘈杂吵闹的声音都在它之下显得静默而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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