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列车内压抑的气氛一下传到人身上,樱子趴在织田作之助的背上,睡眼惺忪,木木地揉眼睛,就单只眼看每个人都在找自己的座位坐下,还有的人就站或坐在车厢的走道,她这个时候才又想起来,原来坐列车有站票、卧票、坐票之类的分别。
嘈杂的环境音里,她问织田作之助:“织田,我们是站票还是坐票?”只有一张票,但他们是两个人。
虽然声音很小,极其容易被忽略,但织田作之助无疑听到了,稍稍侧头道,“我们是坐票,一张。”
座位靠着窗户边,织田作之助让樱子坐在他腿上,不过旁边的老婆婆想给樱子腾出些位置来,就把自己的包裹再往座位底下塞,她往外边侧腿,目光慈和地看着樱子终于睡醒了站起来活动一下,胳膊有一点酸重,老婆婆就让她坐在中间给她温柔细致地揉搓。
老婆婆介绍到自己姓岛田,转头对着织田作之助道:“你们兄妹都长得好标致,”
织田作之助沉默地点头,没有反驳他们不是兄妹关系……他们只是搭伙上路。
岛田婆婆笑,“骨相好啊,都是好看的孩子。”只用端详一眼,就看得出来。她是年纪大了、脊梁弯下,可是眼睛并不昏黄浑浊,相反看着是更透彻的色彩,脸上苍老的皱纹里不见岁月苦悲,那一条条褶子纹路是她的经历,而早已经坦然释怀了。
樱子仰头望着她,岛田婆婆就笑,她细致缓慢地给年幼的小姑娘重新编发,把亮丽的丝带紧紧缠好,好像要绑住这只小蝴蝶在人世。
这世道哪管孩子好看还是不好看?
命不好的都早早折在了尘世里,她时常望见那些到处都种下的樱花,会想究竟哪些明媚动人的开花是扎根在了被血液浸染过的土地下?
来一趟世间,怎么有那么多劫难苦折?好好的人、好好的孩子,他们说没就没了,收尸不知道往哪处,招魂也应当认不出那满身鲜血的魂,那都是曾活生生的人啊。
满是皱纹的温柔掌心落在樱子的头上,岛田婆婆又笑,她不知怎的,坐上这趟列车就开始回忆起从前,除去那些烙入骨髓的苦悲,在漫长记忆的起始点也还有一丝温馨美丽。
那是大半个世纪以前,漏风漏雨的茅草屋下里住了一大家人,他们围着柴火取暖,点不起灯,入目一片昏暗,他们都在看火堆里的火星迸溅,偶尔夹一块煤炭添进去,有年纪大的长辈讲一些离奇古怪的故事,别的亲人不时叫好,相互说笑。
她坐在一截木柴上打瞌睡,而过了一会儿妈妈就来抱她,那时的怀抱温暖极了,令人回想了大半辈子。
还有年幼时爸爸去集市上回来,他把包着的几颗金平糖悄悄塞进自己的手里,它多甜啊……
也还有那个乡下当时外貌最俊秀的青年,两家人放的牛都在一旁安安静静吃草,他给她编了一顶花环,温柔地笑着说等他来娶她,她是最漂亮的新娘,他们也定会有好看的孩儿。
……
衰老的、依稀能望见曾美丽飞扬的眼眸垂下,望着眼前好看的孩儿,岛田婆婆道:“好孩子。”她从怀中取出了去年新年时候在神社求的御守,粉色的小布袋上一朵朵樱花,中间绣着一行竖字,是平安御守。
樱子看着岛田婆婆把御守放进了她的手心,然后一并握住了她和那枚御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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