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堂里,几张太师椅摆在中央,壁上挂满字画,张张像鰌蛇缠结。竹影在槛窗外沙沙摇动,满室的蜜香。
几位头面人物在椅上舒坦坦坐着。小椒也在其中,然而毕竟拘谨,手指几乎将衣袖绞作麻绳。
碧宝卫看出了她的困窘,笑嗬嗬地同她道:“好女子,莫吊着一颗心,咱们慢慢些吃茶,叙叙话,没甚么好怯的。”
她声音慈和安舒,仿佛有一股魔力,教人心里宁平。小椒松了口气,然而仍死僵僵地靠在椅圈里。碧宝卫扭过头,望向姬胖子,笑吟吟道:“许久不见,殿下也生得好高大了。”
姬胖子故作谦逊:“痴长了些年岁。”
“我是望着殿下一步一个脚窝走过来的,当初一根小小豆秧子,如今却长得这般茁挺了。”老妇蔼然可亲地道,“打殿下小起,我便信您有一日能稳坐龙庭的。”
姬胖子听此溢美之词,自然十分得意。碧宝卫又笑道:“总而言之,殿下登极,确是件大喜事,老身并无异议。只等白环卫首肯,不日便能治典了。”
说到这处,众人忙转首去看白环卫,然而本应坐着人的那张太师椅却是空荡的。白环卫其人如水月镜花,从不肯拘于一处。姬胖子打哈哈道:“不急,不急,别日本王再去请示大人。”
碧宝卫动着小脚,颤巍巍站起,在客堂里转磨,给每人都抓了一包利是钱。她时而同谷璧卫问短问长,时而捉着小椒的手体贴入微。她手掌粗糙短厚,不似惯养娇生人儿,似常劳作的农妇。一时间客堂里喧闹,人人皆觉着这老妇亲和,心头宽舒。
小椒也不禁恍然。她自小便无亲故,是方惊愚养蓄她长大。但方惊愚毕竟一个脸孔死硬的木头橛子,纵待她极好,却哪儿似碧宝卫这样热切?她心窝窝热起来,不禁想着,若幼时有这样一位奶奶照拂自己,不知该有多好。
正当此时,脑海里忽闪过一隙白光,她恍惚间想起零星片影。昏黯的堀室,一只同她紧紧交握的、皙白的小手,一串珰珰作响的珠链子,是深埋于往昔的记忆。再努力回想,却记不起什么。
她忽倒抽一口凉气,因她抬眼一望,却见一片祥和的客堂里,竟有一个黑影立在墙缝边,静静地望着他们。
一刹间,小椒以为自己又是在发恶魇。这段时日来,她总做一个梦——黑影舞爪张牙,夺去所遇之人的性命。她欲出声,喉里却似塞了一团茅草。只见那墙角的黑影徐徐上前,旁人仿佛都瞧不见其似的,依然乐融融地叙着话。
黑影停在了碧宝卫身后,如狡黠的狼狐打量猎物。忽然间,它身形暴涨,血口大张,一片漆黑云翳登时遍布室中。一张嘴露牙流涎,即将咬下碧宝卫头颅!
“住手!”
小椒惊恐,禁不住尖叫出声。忽然间,黑影烟消云散。满客堂的静谧,所有人都望向她,错愕不已。小椒冷汗涔涔,扶着额道,“对不住,是我白日打睡梦,失惊大怪,惊扰了大伙儿。”
谷璧卫早听闻她近日身子不安适,也不奇怪。他方才便在把玩一柄深堂琴趣扇,此时以扇掩口,看不清他神态,道:“神女今日身子抱恙,还是安歇片时罢。今夜治宴为碧宝卫接风,府中有厢房,神女若精神略好了,咱们盼您光降夜宴。”
小椒也自知失态,讪讪地应承。碧宝卫轻拍她脊背,“乖囡脸像秋茄子一般,可怜噢!老奴带了些头风药,待会儿寻出来予神女,包黑间能睡个好觉。”
于是小椒与众人话别,也没兴致去寻方惊愚等一干人了,在女使的指引下闷闷地到厢房里安歇。然而一挨白地黑花枕,她头痛得更厉害,像有插死人脚底的钎子打进脑壳一般。正在榻上哎唷痛叫,只听得门上几声叩响,一个矮胖老妪灵巧地踏过槛木,原来是碧宝卫来了。
碧宝卫身上背一只旧布褡子,见小椒满床打滚,很是心疼,慌忙上前解袋,取出一个黄亮亮油纸包,从其中倒出几丸黑球,说,“这是川芎丸子,又添了几位良药,能解痛的,神女若不嫌弃,还请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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