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叫一声,手脚痉挛,极凄惨的模样。方惊愚搂住他问:
“怎么了?”
楚狂头痛难忍,连连促咳,叫道:“惊愚……方惊愚。”方惊愚说:“我在。”
他却突然睁眼,看向方惊愚,眼神变了,将方惊愚庞儿细细打量过一番,却更似堕云雾中,脸上挂着细汗,问:“你是……惊愚?”
方惊愚莫名其妙,却觉他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那咋呼的楚狂,却是个素未谋面的故人。他眼神下望,望见两人相接,忽浑身觳觫,口里含混呜咽,很失态的模样,且狠抓住方惊愚,不成声地道,“我、我是……我们怎会……”
见他惊惶,方惊愚噙他口齿,他哆嗦极了,拼命摆头,“我们不应……不应该的……”
“为何不能?先前分明是你作弄我,现在反推三拒四,莫名其妙。”方惊愚道。
“……啊!”
突然间,楚狂促叫一声,不再动了。方惊愚捧他身躯,只觉他棉花条儿一般,没动静了,瞳子涣漫,望着自己的目光里却盈满惊恐。方惊愚虽觉奇怪,但毕竟服了酥蔴丹,烈火煨炙,难以止歇。
而在不知名的梦中,楚狂慢慢睁开了眼。
环顾四周,他发觉自己似身处一片瘴雾中,四处烟缭云绕。他忽听得一阵缱绻之声,扭头望去,影子重重迭迭,却朦胧不清,似隔一层屏风般。
于是他认得那是自己同方惊愚,晓得此时他是身心两离,身在游舫舱室里与方惊愚相伴,心却在这迷雾里盘桓。
他也不知眼下是何景况,只是缓缓在这厚雾里走,手里提着弓。
渐渐的,眼前景色有了形状,高山嵱嵷,林翠如滴,云雀清脆啼鸣,原来是姑射山。
远方有一簇亮光,他缓步踅过去,是一处篝火。不知何时,天幕暗下来了,风极冱冻,教他瑟瑟发抖。楚狂赶忙坐在火旁,却见火苗摇曳,行将熄灭,有一个人影也正同他一块取暖。
只见那影子着竹绣纹锦衣,庞儿稚嫩,目光却灼灼,眼耳口鼻与自己一模一样,像幼时的自己。
楚狂心里一颤,这时又见黑影慢慢腾腾自四方游弋而来。这些影子的脸孔皆与自己别无二致,他们往时常现于自己的梦魇,对他横加叱责,甚而煽鼓他寻死。
此时见了这影子,楚狂心里惊惧。然而这回影子却未伤害他,只是接二连三地在他身畔栖落歇脚,如倦怠的旅人。
于是一时间,火旁宁静无声。这是一个古怪梦境,数十个影子齐聚火前,不讲话,不动弹,却有种适然和恬谧。楚狂抬眼,头顶星光熠熠,月晖清泚无边,远离尘世苦痛,他忽想在此安坐,长长久久。
忽有一个影子走来,含笑问他:
“你已下定决心了么?”
楚狂纳罕:“下什么决心?”
“去与玉鸡卫决战的决心。”
楚狂不答,只是抱着膝头,似一块伶俜小石般坐着。在肉身在席榻上流连时,他的魂神却久驻于此。火光明灭,映得他的面色阴晴不定,却皆如出一辙的脆弱。他咮嚅半晌,最后道:
“不,我不想死。”
“可你却对方惊愚放了大话。”
楚狂手脚剧颤,声音也抖:“那不过是气话。我晓得玉鸡卫有多可怖。迄今为止,我一次也未胜过他,无数次落败于其手下……殿下那是有胆气,竟敢同玉鸡卫对垒,可我不然。”
过往可怖的回忆忽而活过来,攀在他身上,如无数只手要将他拖进泥沼。楚狂显出有别于旁人跟前的虚薄,突而声嘶力竭地大吼:
“我做不到像殿下那般坦然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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