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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支羽箭从林隙中飞出,正中一人胸口时,高家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紧跟着,长箭如雨般漫天飞下,终于有人想起来抵抗。

只可惜平滑得不带一丝锋棱的刀刃,能够在弱者面前逞足了威风,却斩不断截杀者一支最寻常的木杆箭。

伴着此起彼落的惨呼声响彻山林,叶观澜举杯翻掌,酒水从杯口缓缓倾下,沿着亭中太湖石砖缝,蜿蜒成清泪的形状。

亡于箭下的这些人,皆为当日流言添过油,加过醋。他们轻蔑地给阿沅扣上了“淫荡”的帽子,将那晚发生在高家床帏间的惨烈一幕,用最暧昧、最猥亵的语气,宣扬得满城皆知。

直到最后一滴酒液倾尽,叶观澜起身,走到亭中琴案前。

一扬手,激哀之音叮咚而起,仰啸黄天,俯叩厚土,一番愤懑无所着的冲撞后,终是化作绵绵商音,徊荡在午夜梦回时分,仿佛冤魂归来兮,无尽幽怆。

吕照梁嘴唇遽然一颤,泪水再也隐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那晚亲历过树林截杀的幸存者,事后无不声称,自己听到了伶人歌唱。然而在那荒郊野外,哪来的什么伶人?因而旁人听了,也只当是他们吓破了胆的谵妄之语。

事实上,随着二公子一曲渐入佳境,树林尽头浓雾深处,竟似真的传出了婉转戏腔。

吕照梁腾地起身,袖口带倒了案上酒杯。他跌跌撞撞追至亭外,并未跑出多远,倏忽又钉在了原地。

那歌声随风愈发清晰,唱的不是别个,正是三分鼎名角“白蘋”的成名作,御碑亭。

“既读诗书你不自想,

奴岂是柳絮就随风狂?

风雨不测人难量,

暗室何必日月光。

阴谋毒计良心丧,

休书好比杀人的场.......”

吕照梁脸上笑容凝固住,叶观澜轻勾指,商音瞬时急转作徵调。

郑家子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也被击垮,他躲在一人合抱的大树后,抱头哭叫:“求求你,别来找我,我没想让你死......谁叫你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阿沅,害你的人不是我,别来找我啊......”

琴音戛然而止,猗顿兰的表情已由冷酷变为阴狠,他近乎暴躁地发令,催促着:“放箭!放箭!让他给我闭嘴!”

“啪、啪、啪——”

数面盾牌齐刷刷翻起,在车队外围筑就一道铜墙铁壁,阻断了弓箭手疯狂的屠戮。

姜维一袭戎装佩刀而出,挺身喝道:“大胆狂徒,鸠集城外互相械斗,依大梁律,当处极刑!还不给本官住手!”

围杀进行到这会儿,官兵方才姗姗来迟,傻子都看得出来,姜不逢今夜就是来坐山观虎斗的。

猗顿兰毫无惧意,冷笑一声,说:“我当是谁,原来是姜大人。您千万别误会,我清清白白一介商贾,岂敢做与人斗狠之事。今夜原是高铭伙同其外甥,伪造本君印信,私自转运猗顿商行名下粮货,此行径已等同盗窃。梁律刑盗跖,惯用重典,又名物主追赃可不囿于常法。本君事急从权,也是无奈之举,还望姜大人多见谅。”

几大商横行甘州多年,出了名的目中无人。便有先前掠空云商坊之事,猗顿兰也没真的把姜维这个地方主官放在眼里。

姜维手搭上刀柄,当年一夫当关的大将风范尽显。

他掷地有声,“私斗纵有情由,本官拿你却不只为眼前这一件。府衙接到线报,前遭军储仓失窃的军粮,现就堆放在猗顿商行名下阴仓。人证物证俱在,偷盗军粮乃重罪,本官断无轻纵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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