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门外一片声筛锣响。
“曾老爷就住这里?领赏哪,恭喜曾老爷探花及第!”
曾雉霎时松了手,木雕泥塑似的钉在那,犹恐是两耳幻听。好半日回过神来,两名笔帖式已举着红底金粉的鲜亮报帖到了楼下。
叶观澜眼底淡了笑,他带上窗牖,踩着遍地碎片走到曾雉跟前,倾身两拜,然后顿住。
“公子......这是何意?”
叶观澜道:“此一拜,是贺曾兄金榜题名。这二拜,是贺曾兄终得机会为师长伸冤,只不知,兄长心肠是否还如当初?”
曾雉眼神几变,从茫然到逐渐坚定。他在这瞬里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世事跌宕,没有什么能够长屹不衰,如果有,那便只在此心之间。
一众人拥着新贵欢天喜地去了,独撇下叶观澜一人在房中。玉桉摇着把泥金湘妃竹扇晃进来,轻嗤道:“瞧那拜高踩低的样儿。”
叶观澜神色未改,收拾掉地上残片,升炉又新沏了一壶茶。
“叶家如今得咎,观澜行动不便,劳烦姑娘替我给齐府带个话。”
玉桉问什么话。
叶观澜道:“明日辰时,请思渠兄过府一叙,就说矔奴备茶翘首以待。”
次日凌晨五鼓,由礼部官员引领,二百四十三名殿试一二三甲进士,从午门右掖门入宫朝观。
此时寒星满天,晓月如钩。
满宫里抚廊檐角吊着一盏盏琉璃宫灯,给月台之上的太湖砖石镀了淡淡的银灰色。丹墀品级山旁,锦衣卫分列两侧,悬刀肃立。
五更天的风扫着武英殿基前空地上的浮土,夹着季春的寒意袭面而来。这群新进的“贵人”初等三宝殿,就为九重天阙的威严肃穆深深折服,等候胪传的间隙各自埋首,不敢互相张望。
曾雉亦屏息凝神,盯着武英殿的煌煌灯火,脊背手心相继浮起了细汗。
他做梦都道不该在这里,前头十年的坎坷生涯,入京以后的起落遭遇,早让他对这腌臜朝堂心生倦怠。尤其听闻考官名单皆由大学士齐耕秋圈定时,曾雉仅存的那点希望也被掐灭了,几曾想,天可怜见!
一股又酸又热如血似气的东西翻搅着,直搅得他五中似沸,那条伤腿也仿佛灌注了力量。
“嘁,野鸡就是野鸡,真以为自己攀上高枝了?仔细摔下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声音不大,但在鸦雀无声的旷地上显得格外刺耳。
曾雉寻声后看,就见胡琦站在不远处,乜着眼挑衅地望向他,眼尾倏忽划过一抹歹毒的蔑笑。
曾雉悄没声地捏紧拳,猛听殿上静鞭三声,昭淳帝身边的大太监魏忠旻高声道:“奉圣谕——”
“万岁!”
进士们将手一甩,大袖打得一片山响,乌压压跪地听传。昭淳帝应鼓乐声徐步拾级,径自走上了须弥座,随在他身后的除了齐耕秋,还有福王刘瑧。
原本以福王心性,决计不会插手朝堂之事。奈何赶上多事之春,内阁重臣接连因为各种原因吃了挂落,昭淳帝谁也信不过,只好央了这位亲皇叔,代他执掌考场风纪。
廷试召见,循例由昭淳帝陈词新唱,长篇累牍地训诫一通,再吩咐句“好生体念朕恩”,便算走了过场。就当诸生伏首将要谢恩时,平地突然炸响一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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