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落了一片叶,滴溜溜半空绕着旋,浸在秋意里荡荡悠悠。
天高气爽,万里无云。
翠翠将发上落叶一捻,才抚平的襦裙又被攥起些褶皱,杵在胡小七家的鸡棚前扇着鼻子:“你怎的还在磨蹭,就不怕仙家官捉不着影儿了?”
胡小七闻声从鸡棚里钻出来,头顶插了几根鸡毛,手心捧了两枚蛋,草草抹了把脸,与滑稽形象不符地老神在在道:“才这个时辰,郝有钱指定还没起床呢。”
翠翠后退半步,扇鼻子的频率更快,胡小七疑惑地抬起胳膊嗅了嗅,“没味啊...诶!你去哪,等等我!”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村中小道、跑过长长的田埂,风的形状在麦穗间显得柔软。胡小七将两枚蛋揣进衣袖里,生怕磕到碰到,连呼带喘地才堪堪跟上翠翠步伐,心谤她走这般快做什么,俗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
可当他们推开土地庙门,却是不由自主地愣神,眼见庙内已是空空荡荡,连堆灰烬、连卷草席都没留下。
胡小七挠挠下巴,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俗话说得不好,而翠翠眼眶一酸,瞪了他一眼说:“该赖你。”
胡小七一时间都忘记一左一右的袖中还兜着两枚蛋了,上摸摸下敲敲,把庙里寻了个底朝天,末了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也开始揉起眼睛。
翠翠将脸埋进膝盖之间。叶片枯落,树枝的纹路便展现出来,如同釉器的裂痕,让胡小七错觉天空其实是倒扣的杯盏,所以大地也有边界和屏障,不可逾越地矗立在村庄外沿。娘说:不可以到村外去,灰狼妖会衔小孩吃。他问娘村外有什么?娘支吾道没甚新鲜的,不还是村、不还是田?
但他问郝有钱“村外有什么”,郝有钱竟说有山有海,有长安城繁华似锦的艳阳天,有雁门关黄沙如缎的驰骋场,还有不咸山终年不化的冰莹川。
他问大地的边界在哪里?郝有钱则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告诉他:“大地没有边界。"
说着随手指了一条路,“你可以去往任何地方。”
然而郝有钱话音刚落就被足下碎石绊了个趔趄,让他这番言论显得非常靠不住,当时胡小七没放在心上,现下倒涌现出淡淡的怅然。
如今好似一切复归原貌,天是天,水是水,村外仍是村,田外仍是田。
半晌,翠翠抬起头来,揉了揉面颊,“要回去拾桑叶了。”
胡小七仰起脸,“那我们今晚还来吗?”
翠翠低低哼了一声,没说话。
此时忽听背后一串跫音,二人齐齐扭过身去,见原是那“朝思暮想”的仙家官,咬了一口澄黄的柿子,向他们挑眉道:“在等我?”
胡小七简直是从鼻孔里喷出“没有”二字,却是三下五除二地蹿起身来,紧紧攥住洛肴衣角,生怕他跑了似的。翠翠视线扫过土地庙内,一尘不染,全无有人曾休憩的痕迹,不由抿紧唇,脆生生地问:“仙家官,您要走吗?”
洛肴点点头,还未应答,就觉衣服下摆坠了块大铁铅。
“你上哪里去?”胡小七换上两只手抓紧他。
洛肴敷衍道:“千里江山,志在四方。”一边将衣摆从胡小七掌中救下来,挥挥手打算就此别过,但见俩垂髫小儿眼眶红红,走出十来步终是折回身。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洛肴顿了一顿,不知想到些什么,片刻方才续道:“但相逢的终会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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