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仍然不愿放手的事——
沈珺闻声抬首。
仿佛背靠星河天悬,洛肴借着暳色将他收入眼底,举起指间夹着的竹叶,“仙君这是要邀我幽会么?”
沈珺薄唇微勾,道:“此话可不能乱讲,本君已有道侣。”
洛肴一时失笑,被沈珺不悦地冷哼声。他说漌月仙君修无情大道薄情寡欲,“何时有了道侣?”
“所言极是。”沈珺直视着他,“所以我有一事请教。”
“说吧。”
沈珺却朝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一下。”
洛肴动了半步,突然又停下,狡黠地一扬眉:“为何不是仙君过来。”
“怎么。”沈珺淡淡讽道,“你有腿疾? ”
“是啊,久病未医。”
两人这般说着,却是同时往前几步,直到距离能捕捉彼此呼吸的轨迹。
洛肴微微眯起眼,感受鼻息变得有些炙热,脑中猜测着沈珺想要做什么。
挑明这层他们心照不宣的假面?还是质问他为何明知有鬼修窥视而不报,再次欺瞒?
或许...如判官所暗示的、如薛驰所挑衅的,沈珺修无情大道,却遇瓶颈的缘由...和他有关吗。
洛肴唇角提了提,正要俯身凑近,一试沈珺反应,却忽然被搭上肩膀。
“方才渡化的怨魂,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他临行前问我:人,为什么会死啊。”
沈珺垂下眼,“他说他仍有很多未尽之事。”
洛肴默然听着,收敛笑意,拂开沈珺鬓边一缕碎发问:“仙君如何回答呢?”
“......”沈珺良久后才道:“人生一程其实是顺水行舟,我们会在途中遇见无数江河,有些潺潺流淌、有些澎湃汹涌,或漫长、或短暂,或被草木葳蕤遮蔽来路归途,可溯游潆洄后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广袤,直到那时,我们就会明白——”
他语气平淡,落在洛肴肩上的手却无意识收紧。
“无边汪洋是万水的归宿,所有的河流,都终将汇于此。”
而那片汪洋的名字,便是“死亡”。
圆月盈盈,多一分则满、少一分则亏,辉照一方,仿佛也笼罩了眼前人的话音。
“我在洗髓入道的十余年间,渡过三千一百九十二位亡魂,我记得他们每一人的姓名、籍贯、生卒年月,我以为...”沈珺停顿片刻,“我以为早已司空见惯,对生死已然迟钝,但...”
但结界破灭时他有种切实的悲伤,好似乾坤万物都在那一瞬变得绵长,心脏起搏之间隔着久远的时岁,足够他将经历的往日种种辗转翻阅。
沈珺正要抬眼,却被一只手掌轻轻覆上。
他心跳乱了几息,深呼吸后才继续说:
“我想知道你对于我而言有什么不同。”
夏夜阑珊,振鸣的苦蝉不知春秋,却如以生命歌颂孤月皎洁,声声震荡不歇。
他被遮掩视线,故而看不见洛肴神情变换,只嗅到近在咫尺的醉人酒香,入耳的嗓音也像在佳酿中浸润过。
“在仙君眼中,我是什么样的呢?”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语调捻着半分缠绵,与半分莫名醋酸般的嘲弄,悉数浸染在后截语。
“真是颇高的评价,可惜并未有佳人为我倾倒,若有的话,仙君也必定会是其中最漂亮的一个。”
洛肴将额头贴在覆着沈珺眼睛的手背上,假面森冷的凉意丝丝渗入皮肤里,硌着血肉,而彼此双唇距离不到十厘。
“我也想知道,仙君于我而言有什么不同。”
尽管他的小心思,从似有若无的试探、到情愿以自己为赌注,去规避那三分之一的风险时就已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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