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枯拉朽地压倒一切。
伊卡洛斯那些理想、那些信念,就是这样被摧毁的。他也收到过来自家乡饱含爱意的礼物,那是在他出发逐日计划之前,母亲为他送来了一封信,说她永远为儿子骄傲。就是这封信,让他坚定了执行逐日计划的决心。他把那封信珍藏着,随身携带去了虫族。
在虫族的第五年。
在他忍着恶心与虫族结婚、上床,忍着憎恨对满手血腥的雌虫甜言蜜语,忍着反感与自私跋扈的雄虫谈笑风生之后。在他摒弃为人的尊严与喜恶独自熬过了五年之后。
他终于得知了母亲的死讯。
母亲是吊死的。
死在了五年前,他出发前往虫族的第二天。在那个平平无奇的清晨,喇叭花攀在墙头,在蓝天下炫耀地开,飞鸟低低掠过,没有鸟鸣。不知道哪来的青蛙趴在泥水和青苔里,高高地鼓起肚皮,撑得透明,红色和黄绿的内脏就在里面圆滚滚地跳。像被戳破的气球,伴随着一声长长的鸣叫,那丑陋的、脏绿色的肚皮扁了下去。
窗帘掀开了,他的妈妈就吊死在那里。
就是这天,他妈妈终于得知了自己写的那封信,把儿子送往了怎样的境地。她的丈夫骗她说,儿子被选中执行秘密任务,虽然不能上网,但能写信。
他问她:“你要不要写一封信去鼓励一下儿子。”
有荣与焉的母亲骄傲地同意了。
当真相在丈夫因为升职加薪而欢欣鼓舞的笑容里,被无情戳破的时候,她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歉疚,死在了那个清晨。
接着心虚的父亲处理好尸体,在帝星的接应下,带着家族连夜搬离了东区。直到五年后,市政统一翻新旧居民区,这真相大白。东区的旧友才辗转把真相送到伊卡洛斯手上。
爱,残酷的爱。
你是会直升天堂,还是被它导向地狱?
他躺在塞基的臂弯里,明明阳光明媚,却好像又回到了得知消息的那个雨夜。他也是如此瑟瑟发抖地蜷缩在雌虫的怀里,脸紧贴着他的腹部。他的内心充满了憎恨和绝望,可是他又本能地知道,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那个时候,婚后五年的塞基刚结束第一次怀孕。蝶族的领袖不能没有继承者,尤其是塞基所属的凤蝶科,步步紧逼,倘若这样的高等基因没有虫可以继承,这对凤蝶科乃至蝶族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然而人类又怎么能和虫族生育?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被误认为是雄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也明白,生殖隔离是基本的生物逻辑。塞基没有责怪过他,可是虫族内部、尤其是雄保会那边的步步紧逼却让他们没办法。
“可能是我们基因匹配度不高吧。”塞基安慰他。
不,这只是因为我们的结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伊卡洛斯想,或许这就是他的结局了,就此露馅而死。
后来在科技的干预下,塞基怀孕了。他带着奇妙的忐忑和恐惧,等待着那个虫卵的诞生。每次看到塞基谈起这枚卵时柔和的眉眼,他的心脏就在狂跳。他到底在做什么?这是正确的事吗?
——那是一个死卵。
他捧着虫卵,感觉到在黏液失温后,这枚卵正在逐渐冰冷,它躺在他的手中,像一枚鹅卵石。死寂、僵硬、没有任何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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