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小六又开始数铜板了。
其实在这之前的好几天小六都没再数过铜板,甚至还忘了自己枕头底下藏着钱的事情,但经过兵丁那么一刺激,他好像又恢复成了最初的样子。
顾云知为了陪着他,直接把公文连同书桌都搬了过来,就坐在帐子外头好方便照顾。
而昏黄的烛火下,传出小六断断续续的数钱声。
“三百十一……三百十二……三百十三……”
“小六?”
小六听见声音就抬起头,透过床帐缝隙来看顾云知。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顾云知问他说。
“记得呀,”小六低下头接着数铜板,“你是云知嘛。”
帐子外,顾云知才稍稍放下些心。
铜板落在一处,咣当咣当地发出声响,长夜寂静,只有小六数铜板的声音隔着帐子传出,虽然那声音透着股执拗与痴傻的意味,但总归叫人不至于太过担心。
小六数好了,就把铜板继续放枕头底下,然后把手伸出床帐去,乖乖地在盥洗盆里洗干净了手,他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指躺下,过了一会儿却又不放心,重新起来数铜板。
就这样折腾了五六回,夜色都有些深了,顾云知一直守在外边,而小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只是抓着手中的铜板发着愣。
其实白日里兵丁抽人的景象还在他眼前晃,他忘不掉,却根本不想记住。
脑海中那扇被关住的门已经有些关不住了,但他执着地想要堵上一切的缝隙,执着地想要当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六,钻出的记忆如同吃人的手一样缠住他,叫他忍不住痛苦叫起来,猛然一下,他捂住了自己的头。
模糊记忆里是他一身长衫,同样狼狈地跪在几个大兵面前,那手掌粗暴地来抓他的头发,鞭子狠狠落在他的背上。
“你爹都流放了,还当你自己是少爷呢,叫你给爷擦个鞋就这么难。”
“兜里藏的是什么?铜板?”耳边是那几人粗俗的笑意,“小少爷逃难就藏了这么些个铜板呀,真厉害。”
他像是被打疼了,一下叫出声,紧接着连着脖颈被提拽着拉了过去,腹部也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模糊里那带着汗气的手掌好像逼近了,带着腥臭气,叫他忍不住叫着逃窜,可一下,那大兵狰狞的脸却又变成了云知的脸,是顾云知就掀开帘子来叫他。
“小六!”
他朦朦胧胧抬起头看着,下意识就丢了铜板往后逃去。“不,不要过来!”
顾云知一下愣在原地。
而小六紧紧攥着被子,瞪大眼仔细看着,直到发现面前的人确确实实的是顾云知,一下,他又扔开被子扑了上去。
他近乎有些疯狂地紧紧抱着顾云知,抓着人的手来贴近自己,乞求能逃离那段混乱的记忆,忘掉被羞辱的过去。
“云知,云知……”小六低低哭起来,只觉得头疼得好厉害,“我不想,我一点都不想。”
那些个昏暗里,老鸨教他如何接客,如何跳淫舞的夜晚,那些乞讨的时间里,他像条长虫一样趴在地上,低声下气地等着人施舍一点吃食的日子,他不想要想起,他根本就不想。
他是相府的少爷呀,身娇肉贵的,高高在上的,那样的他怎么还会是他呢?
小六哭得一抽一抽的,将自己团起来,紧紧钻在顾云知的怀里,感觉到顾云知僵住的手开始慢慢地拍他的背,但他又觉得不够,用手指攥着顾云知的衣服,想要离人再近,更近一点。
“云知,云知,”小六哭哑了嗓子颤声说,“你就这样,不要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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