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的男性是曾志强的父亲,即使距离稍有些远,因为下雨而视野模糊,依旧能够看见对方在暗色天幕下发丝间掺杂的丝缕银色。
十七岁高中生的父亲,大概率也才四五十岁,在这个年纪早生华发,想必是孩子的离世对他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他应该还是满足的吧,至少最重要的那个竞赛,他完成了。”
廉望雪的声音再次飘到耳边,蔺渝听得出他是在竭力安慰自己,但暂时不想接腔。
鞠躬结束后,在后排等候的助理为蔺渝和廉望雪送上了鲜花,他们两个按照顺序依次向对方的墓碑鲜花,以此表达哀悼之情,随即应当是家属或者朋友的致辞环节,分享逝者生平与回忆,但这里被省去了。
在这种庄严肃穆的氛围里,这个小小的下葬仪式就完成了。
曾志强的骨灰被安置在墓中,连带着他的眼镜与那个他用里很久的,非常破旧的铅笔盒,原本应该是还想将他的书本一同放置进去的,但书本不易保存,容易潮湿腐败,因此遗憾放弃。
“你在想什么,蔺渝前辈?”廉望雪问。
蔺渝说:“...我只是在想,即使万众的完全无辜的,在粉丝的同人创作中,将主角写死也并不是多罕见的事情,但还是没办法不在心里悄悄怪罪她。”
她创造出的这个世界,有了人情冷暖,生老病死,本来是可以不在意的,直到有认识的人,因为纯粹的不可抗力死亡。
廉望雪说:“但是曾志强,应该是不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为什么?”
“嗯?”
蔺渝扭头看向廉望雪,他睫毛颤一颤,就有雨珠随之抖落在面颊,像是无声的泪滴。
廉望雪从他的眼睛里,还看出了某种让人无可奈何的偏执情绪,这样的情绪他太懂了,无数个午夜梦回,他睡不着觉站在镜子前,撑着梳洗池的边缘,定定看向那其中的自己,也能从中看出似曾相识的内容——
这姿态似乎是一种本能,后来他发现,原来自己是在模仿原世界中蔺渝不自觉沉思的动作,而这样的感情,如果不努力消解,一定会把自己彻底逼疯。
“为什么你觉得曾志强不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廉望雪认真地想了想。
“大概是因为,虽然短暂,但他体会了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吧,非要说遗憾,困囿于‘廉望雪’的身体里死去,才是真正的不自由,至少现在的他,虽然骨灰只能被安置在这样的环境下,前后左右都是‘邻居’,但至少——”
“但至少他在自己的预期内,以自己能够想到的方式和身份离开了,是吗?”蔺渝问。
廉望雪说:“是这样。”
蔺渝不说话了,只是又站了一会儿。
廉望雪就也不开口,只是举着伞,歪斜着为他遮挡住雨丝侵袭,静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廉望雪。”许久,他听见蔺渝郑重其事地喊了他的全名。
“是,我在。”
“你以前参加过我的葬礼吗?”蔺渝问。
这个石破天惊的问题,让系统都发出了细微的质疑声,但廉望雪对此似乎并不惊讶,但即使如此,对他来说回答这样的问题同样痛苦。
这次轮到蔺渝心平气和地等待了。
“大部分时候,在你离开之后,我就跟着离开了。”
“只有上一次...虽然有了一点时间,但是我没有参加的身份。”半晌,他听见廉望雪的声音从身边飘到耳侧,语气却很轻描淡写。
“原来如此。”
“谢谢你。”
“辛苦了。”
蔺渝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处在疾穿的风中抖动的树木叶片,和伫立的高高低低的墓碑,人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幸亏这里参加葬礼的人,大多如此,他们的行为并不突兀。
这世间本没有完全的感同身受,但共情能力他还有,在这个时候他由衷地感激,能够体会到一些让他感觉到自己还在真实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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