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他哥沦落到这种地方,绝对不会明白什么叫“能屈能伸”。
——他怎么就晚来了一日呢。
景昭眉头拧巴,扒拉开久容的手,用气声问:“采石场是什么地方?”
“雍门君要建新宫殿,在乌城南边的郊外有块地方出产白石,凡是犯了事的囚人、违反规定的贱籍,就会被送去采石场,永远不能离开。说是永远……也许宫殿建成后会放他们走吧……但是谁又知道宫殿何时才能建好……”
“……我懂了,”景昭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知道当今天下,赫连称第一,皇甫称第二,”久容再次从怀里拿出那块绣着四棱纹的衣料,“宗锦是赫连家的人,他也一直想跑,我就猜会不会有人来救他。”
“……你未免也太聪明了,”景昭道,“聪明人诡计多端,多是骗子。”
这话还是他十四五时,尉迟岚教他的。
久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对,我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善事。”
“你想干什么……”
“你若是救到了他,若是他重获自由身了,”久容眼里闪着光,“你们就要报答我,救我离开芷原街。”
——
第二天宗锦也如行尸走肉般,跟着一六七他们在采石场里劳作。他算不上积极,也算不上偷懒,采石场的那些看守、管事,都没人再注意他,仿佛他在这儿已经待了好些年,既熟练又听话。
到了中午放饭、晚上放饭,就连还是个孩子的一六七都能拿到两三个白面馒头,宗锦却只有米汤。他索性领都没有领,无间其他人或站或蹲着吃东西时,他就坐在石头上垂着头发呆。
他并非是在闹脾气绝食,又或者嫌米汤难吃;问题出在他没有食欲,明明饿得胃都在烧,看着那些东西他却一点想吃的感觉都没有。再这么下去,他没出什么岔子被管事打死,恐怕也会先饿死。
“……你是不是不爱吃米,”见宗锦独自坐着,一六七跑来道,“我还有半个馒头……别告诉别人啊。”
一六七挡在他身前,将半个馒头藏在阴影中。
宗锦并未抬眸看他,也未看向那块馒头。年纪尚小的一六七仿佛不懂什么叫冷待,也不会如那些大人似的,在乎颜面之类本无意义的东西。他就那么摊着手心,托着馒头,接着道:“不吃会死的。”
“……”
“我娘亲说累不怕的,人就怕死。”一六七说,“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
“吃点吧,不吃会死的;上个月三四四就死了……哦他不是饿死的……”
“……”
“很好吃的,吃吗?”一六七约莫手抬得酸了,便直接往宗锦的手心里塞。
宗锦下意识地摆手,想说“用不着”。谁知就这么一摆手的动作,一六七的手被他推开来,半个馒头从他手里落下,在地面的灰尘里滚了一遭。
“……”宗锦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一六七蹲身去捡灰扑扑的馒头。
他就看着小小少年仔细地掸去馒头上的灰,尔后不远处传来叫唤一六七的声音,一六七便没再和他说什么,收起馒头小跑着往管事的屋子那边去了。
到处都是叮当叮当的镣铐声,到处都是哐哐哐的凿石声。
宗锦恍惚觉得以前的事都是一场梦——尉迟岚是梦,赫连恒是梦;征战天下是梦,午后长廊是梦。真正的他其实只是个叫宗锦的贱籍小倌,生在万人脚下,天生就该做这些脏事累事,低人几等。
来采石场的第二天夜里,宗锦做了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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